衆人議論了一會,便各自散了,雖說除了流雲棧提及雍大先生評語武尊大日金輪近于幻術之外,再不曾有什麽有用的法子,不過待諸人離開之後,李落卻也心如止水,自然明白方才衆人亦是有心寬慰,莫叫他未戰先怯,沒人勸他放棄這一戰。李落看了一眼身旁苗刀,微微一笑,草海武尊大日金輪乃是曠世絕學,就是不知道比起天火留下的苗刀鋒芒,誰更勝一籌。
一夜無話。
晌午時分,李落來得早,大甘諸人也都跟了過來,除了此行衆人之外,天火白袍也在,一行七騎,在人群中極爲乍眼,好叫草海群豪一陣嘀咕。
草海聯軍營前已是人聲鼎沸,武尊已經很多年沒有出手了,這一戰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遇上。非但是月影城下,就連月影城城牆上也擠滿了相柳兒麾下的草海将士,欲睹這曠世絕倫的一戰。
城頭上,相柳兒俏然而立,面無表情地看着營前的人來人往,嘴唇緊閉,神色清冷,隻是眉梢卻有輕微的顫抖,襯的臉上那道血痕愈發刺眼。
“嘻嘻,娘親你看,那個王爺對你真好呢,竟然不惜挑戰蘇德。”
相柳兒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小殇眼珠一轉,問道:“娘,你說他會赢嗎?”
相柳兒嘴角一抖,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
“那蘇德輸過嗎?”
相柳兒沉默半晌,緩緩說道:“自從他成就武尊名号以來,從未一敗。”
“哦,這樣啊,看來那個王爺失策了,竟然會用這個蠢的辦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蘇德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他要是死了怎麽辦,真可惜。”小殇舔了舔嘴唇,說着可惜,臉上卻沒有絲毫可惜的意味,反而是戲谑和殘忍。
相柳兒覺得一股說不上來的疲倦和難受,在看到李落的身影出現在營前時,忽地一陣頭暈目眩,若非扶着女牆,怕是會一頭栽下月影城。
李落啊李落,你小看了草海武尊。相柳兒閉上眼睛,有些不忍再看,沒想到終究是自己害了他。
夢,有夢想、希望、美好、幸福的意思。
夢有九種,分别是氣盛之夢、氣虛之夢、邪寓之夢、體滞之夢、情溢之夢、直葉之夢、比象之夢、反極之夢、厲妖之夢。古人相信,做夢總是要有原因的,“夫奇異之夢,多有收而少無爲者矣”。夢境中所形成的事件及場景多來自于已有的認識以及記憶,這其中記憶所包含的内容有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感覺等,諸般顯化在夢裏,當然,也會有夢境錯亂的時候。
“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夢是欲的滿足,在清醒的時候可以壓抑,使那些違背習俗的欲望不能爲所欲爲,但當入眠之後,有些欲望就會避開潛意識,偷偷地浮出來,在夢境中以各種各樣的形象表現自己。這些欲望并非都是不好,而夢境的表象也未必就是惡的一面,更多時候反而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模樣,所以世上就多了一門解夢的營生。李落自來覺得這些都是騙人的玩意,還不如卓城城南城隍廟一帶那些挑着杆子,上書神機妙算或是天機不可洩露的算命先生。不過李落甚少算命,自然不知道解夢也是這些算命先生的拿手絕活。
有人說,夢是大千世界的謬誤,不該存在于三千世界裏。
有人說,夢是一封沒有注釋的遠古來信。
有人說,夢是一個人另外的一生。
但不管怎麽去評論,事實是人每天都會做夢。所不同的是,知夢者,觀照心靈,終身受用;不知夢者,照樣生活,一無所害。夢就是這樣,既慷慨大度,又吝啬小氣。
李落喜歡做夢,尤其是喜歡做在夢裏知道自己在做夢的夢,清醒的夢,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他都很喜歡。在夢裏,他會成爲另外一個人,甚至還可以預知事情的走向,可以選擇視角,身臨其境或是冷眼旁觀,做一些記得或是一覺醒來統統不記得的夢,隻有醒來時會殘留高興、悲傷、遺憾諸般情緒,至于是爲什麽,未必都能記得,但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情緒卻能叫人回味無窮。
在夢裏,他可以不是大甘的定天王,也可以不是李家玄樓,當然也可以是,随心而已。
喜歡做夢是少年時候的他,等到了如今,不是他不喜歡做夢,隻是睡着的時候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短,有時候夢隻做了一半就不得不醒來,要麽整夜無法入眠,更遑論入夢。
李落沒想到自己會做夢,而且還是白日做夢,分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依舊從夢裏醒不來的夢,武尊蘇德大日金輪絕學布下的夢。
他還記得武尊蘇德從營帳中現身,一言不發走到場中,也還記得草海諸人的冷嘲熱諷,谷梁淚的叮囑,流雲棧的擔憂,和虞紅顔看着冷漠,實則暗藏的一絲焦慮。武尊沒有廢話,隻問了他有沒有準備好,待他答了一聲好之後,後面的記憶便開始有些模糊起來。與武尊過了幾招?一招?兩招?三招?還是十幾招?他不記得。武尊的大日金輪到底是何等絕技,他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出刀?李落低頭看了看雙手,左手裏沒有刀,再看右手,同樣沒有刀……那柄苗刀去了哪裏!?李落有些錯愕,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小時候做那些清明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思緒卻信馬由缰,由不得自己做主,隻是心裏分明有一個聲音在警告鞭笞自己,因爲什麽卻不得而知。
那個夢,不知從何時開始,世間萬物皆如白雪,置身雲端,有風、有雨、有星辰亦有大海。攜伴執手,舉頭向天,湛藍深邃,不知萬裏之遙。下視腳底,仙氣環繞,猶如天界。雲霧散去了些,竟能看到腳下整個城市,晶瑩剔透,是一座冰雕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