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過那些鐵甲精騎之前斛律封寒還不曾生出這個念頭,畢竟圍着措木沽湖有數十萬帶甲的草海騎兵,還有更多雖沒有戎裝在身,但上馬可戰的草海族人,加起來沒有百萬也相差不遠。如此之衆,李落和他所率的萬餘将士實在不值一提,丢在措木沽湖畔實在是有些不起眼,倘若武尊蘇德有心害他,一聲令下群起攻之,到時候大甘将士插翅難逃。
斛律封寒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很佩服李落的膽量,無論如何眼下境地都和當初鹿野那伽山前不同,那次尚有相柳兒在。等見過那些鐵甲精騎之後,斛律封寒忽然想到自己會不會猜錯了,明知相柳兒的處境還敢進來,并非是信任武尊的承諾,而應該是相信他自己有破圍而出的把握。
那些鐵甲精騎,有古怪!斛律封寒看着李落的側影,眉頭微皺,他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大帳中,武尊臉色肅穆嚴峻,并無惱羞大怒的神色,也沒有騎虎難下之容,除了嚴肅之外,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别的雜色。李落微微一禮,草海武尊,相貌普普通通,讓人很難想象在這幅與常人看上去并無分别的軀體之中竟藏着足以崩山的力量。此次之前,他确是知道武尊蘇德在草海聲威無二,但是沒想到竟有這般鋒芒,将相柳兒逼至這樣的境地。
“我聽封寒說,你要走?”
“是有這個打算。”李落和顔回道,想了想,忍不住問了一句,“武尊前輩确有實證?”
蘇德淡淡看着他,沉默數息:“你想救她?”
“隻是不解爲何吃人。”
“那就要問她了。”蘇德見李落默然無語,随意問道,“不知道王爺對此事怎麽看?”
李落想了想,有些不明白武尊爲何要關心自己的想法,難不成是真的怕自己興兵救人?眼下兵力懸殊,照理說武尊尚還不至于要如此戒備李落所率的萬餘兵馬,或許他們已經知道鐵甲精騎在嶺南一戰中的情形,又或者……李落心中一動,莫非武尊現在亦有躊躇。
“我還是不明白一個人爲何吃人,或因爲什麽理由吃人,不知道這個緣由的話,就隻是疑惑和不解,相柳兒并非不知道分寸的人,這般做法,無異是心虛理虧,兼又公然與前輩爲敵的姿态,實屬不智,很叫人費解。”
“除了我徒泊肅葉之外,那畜生還吃過人。”
“誰?”
“卓娜。”
李落一怔,眉頭緊鎖,卓娜他當然記得,當初用她和瑤庭阏氏換了千餘戰馬,叫那女娃兒恨了一輩子。後來聽相柳兒說起,卓娜在她身邊跟了不少日子,算起來她還是卓娜的先生,很用功刻苦,據說卓娜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把他抓回瑤庭,讓他跪在瑤庭亡帳前忏悔他的罪行,然後用他和大甘換一千匹驢子。自始至終,他都沒從相柳兒口中聽到卓娜要殺他洩憤的話,隻是要把當年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屈辱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小心眼,但是純真的可愛。
殇吃了卓娜?
“那瑤庭現在?”
“沒有出兵已算克制。哼,竟然保護一個妖邪畜生,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以爲相柳兒心性堅忍,能破而後立,沒想到竟然還是過不了母女情關,真是荒唐!”
李落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颔首。
“她該不該殺?”
這個她是誰武尊沒說,李落沒問,也許是說小殇,也許是說相柳兒,但是要殺小殇,似乎要先殺了相柳兒才能辦得到。
“若叫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該不該殺,”話音未落,就聽武尊蘇德冷哼一聲,營帳之中驟然冷了三分,李落微微展顔,平聲說道,“但換做是我,我會殺她。”
武尊微微咦了一聲,平靜看着李落,似是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言不由衷。李落坦蕩直視,并無遮掩。武尊業已了然,他的确是這般念頭。斛律封寒看着李落,眉頭微微皺起,他跟在相柳兒身邊的日子不短,自從她獨自一人找上武尊,一席長談之後,師父便要他跟着她,保護她,聽命于她。那個時候,她已經羽翼漸豐,所以他隻見過她決斷雷霆的氣魄與本領,謀定而後動,動則天崩地裂的鋒芒,很少見她表露過柔軟的屬于一個女人的情緒,也沒見她喜歡過什麽人,偶爾會在夜深的時候從她的營帳裏傳出幾聲低沉而急促的喘息聲,很快就戛然而止,卻叫守在帳外的他燥熱難耐。
她隻會些輕功身法,有幾分造詣,但不識武功,如果挑開簾子進去,斛律封寒知道他一定能得到他已經深深喜歡上的女人,但是他不敢,如果做了,除非殺了她,不然他一定會死,就連師父都救不了。所以他把這份喜歡和欲望埋在心底深處,不過他也知道,她一定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沒有挑破,沒有責難,不是因爲羞臊,而是她覺得無聊,甚或是有些愚蠢。
每每看到相柳兒清冷淡漠的眼神,他都止不住有自慚形穢的感覺,隻是心底喜歡的更多,哪怕在她臉上見到當她看到那個大甘王爺時露出不一樣的表情時,他竟然沒有嫉妒,沒有傷心,而是欣慰和開心,或許有些酸楚,終于有人能叫她快死的心稍稍起了點波瀾。
她在聽到他的消息時,總是會有點不一樣的表情,是嫌他無聊,還是嘲諷他的愚不可及,總歸是有點不一樣。這樣的表情,哪怕是在她告訴自己有一個女兒,斛律封寒驚訝無比的時候,在她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叫斛律封寒心裏很有點不是滋味,難道自己的親生女兒還不如一個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