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過來一架馬車,捂得嚴嚴實實,李落沒有在意,隻是那馬車從兩人身邊過的時候不知何故忽地拐了一下,往李落牽着的驢子身上撞了過來。行進的速度倒是不快,不過若不避開,這馬車和驢車就會撞在一起,車壞了不妨事,隻怕驢子會受傷。這頭驢子雖說奸懶滑饞,但也算有幾分感情,李落随即将驢車往旁邊帶了一帶,避開那架馬車。如此一來,這架馬車便從李落和谷梁淚兩人之間穿了過去,将兩人隔了開來。
就在這時,馬車裏忽然傳來一聲細微的輕咦聲,聲音極小,在此刻岸上格外不起眼,但是卻清晰無誤地傳入李落耳中。李落一怔,不爲其他,隻是這一聲輕咦叫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在輕咦聲剛剛落入他耳中的當口,馬車上窗簾一動,一點寒星直奔咽喉而來,駕車那人手裏揚起的馬鞭在空中繞了一個彎,宛如一條捕食的惡蟒,勢如流星,點向他的太陽穴,與此同時,馬車車底一道寒光,迅捷而無聲,刺向下陰要害。
變故突發,一聲輕咦,李落已身處險境,而谷梁淚卻被馬車隔在了另外一側,來不及援手,隻怕還沒有發現他的處境。
李落臉色一變,委實沒有料到會在月下春江遇險,出手之人招招陰毒,勢要将他斃于當場。李落處變不驚,雖有訝色,應變卻也更快,微微往這頭驢子身上一靠,伸出兩根手指迎向車底刺出的寒光。那是一把細劍,窄而長,不利于戰場厮殺,卻是暗殺行刺的利器。劍手似乎也沒有料到李落竟然會舍下迫在眉睫的暗器不理,反而會先向細劍出手。一個刺,一個接,幾乎就在劍光突顯之時,李落的手指便已穩穩搭上了劍鋒,兩根手指微微一收,夾住劍尖,沒有挑開,竟是運氣一拔,将劍光從車底拽了出來。隻聽車底之下傳來一聲低微的驚呼,劍芒暴漲,探到李落眼前,身不由己的将那枚寒星撞開。
再之後也不見他做何動作,隻見那條惡蟒纏上劍身,失了準頭,被他引到一邊。手下不停,扯斷驢子身上的缰繩,肩頭微微一沉,竟将驢子扛了起來,飄然移出三尺,穩穩落在地上。
幾乎就在寒星刺破窗簾的同一瞬,道旁兩側飛出十餘根鐵索,兇狠異常的将馬車圍住,便在李落閃開三尺的同時,鐵索驟然發力,這架馬車眨眼之間四分五裂,碎開的車身木杆飛入兩側,就連套在轅上的那匹馬也不例外,若非雪地泥濘的路上灑下點點鮮血,隻怕會叫人懷疑這裏是否有過這一架馬車。
車和馬四分五裂,憑空不見了之後,馬車中才有三人掉了下來,落在地上,一臉驚恐地看着李落。
雪又落了下來,驢子打了個響鼻,甩了甩耳朵,還在李落身上蹭了蹭,茫然不解地瞪着路中央的三人。
果然,是她!
李落掩口輕咳一聲,微微一歎,道:“好久不見。”
數道人影宛若鬼魅一般出現在場中,漠然不語,護住李落,也護着谷梁淚。谷梁淚鳳目含煞,雖沒有看到馬車那側發生了什麽,但是也知道有人要對他下手行刺,而且還險些得手,如何能不叫她自責生氣!
從馬車中落下的三人,兩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小了,唯有那個雙目微紅的女子年紀不大,神色有些凄苦,帶着深深的愁和恨,怔怔看着李落。
李落看了她半晌,才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了看将女子護在身後的男女。那名中年男子他不曾見過,不過那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他卻認得。
她會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要殺他,天經地義,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隻不過他們也沒料到在如此境地之下李落還能應變如此之快,而他左右護衛出手雷霆一擊,便叫他們再無招架之力。
這時候,口岸上的人才發覺此處異常,冰舒和亦蟬原本要回去船上,見狀也停了下來,回首詫異不解地看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這些人。好像剛才有一架馬車過來,不過一個回頭的工夫,馬車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路上的三個人,仿佛被群狼環噬的羔羊。
這種情形在月下春江極常見,每每到了燈火亮起的時候都會有,區别隻是路上這三人尚且裹着厚厚的衣裳,而在船上的她們,多半已經衣不遮體。
谷梁淚輕輕移步,擋在這三人與月下春江圍觀人群之間,左右都是牧天狼暗部高手,大多谷梁淚都不認得,而且蟄伏時也讓人難以察覺,她隻是隐約察覺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且聽命于李落。她猜到是牧天狼暗部,但是甚少見過暗部将士真容,一旦出手,那股直刺人心的寒意讓她也不由得心裏一陣陣發寒。心有餘悸的不單是她,自然還有被圍困的三人,而牧天狼暗部首領,大甘定天王李落亦是同樣心驚。暗部起于沈向東,成于殷莫淮,實則他并沒有怎麽插手其中,算是坐享其成。當初建立暗部,沈向東其意是爲了對付南王府的影密衛,隻不過後來牧天狼中多了一個天資絕豔的殷莫淮。在他手中,暗部早已不是當年模樣,無論是規模還是行事之風都已大相徑庭,其内有一套近乎完美而苛嚴的規矩,就因爲這規矩在,即便暗部沒有了頭領,隻要在這架構之中就能運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