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會死。”
“胡說什麽!”谷梁淚叱道,瞪了他一眼,“再說了誰不會死,早晚而已,你啊,就會吓唬人。”
“戰死沙場,被人暗算,生老病死,都屬尋常,我說的死不是指這些。”
谷梁淚沒有說話,直直看着他,嘴唇緊閉,一言不發。李落歎了一口氣,輕輕閉上眼睛:“你知道情意嗎?”
“情意?”
“對,情意綿綿無絕期的情意。”
谷梁淚心頭一寒,這個名字自己好像在什麽地方見到過,不過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一種暗器,傳說是江湖上十三種絕毒暗器之一,殺人于無形之間,沒有解藥,沒有法子可以醫治,中此暗器者生死隻憑天意,纏綿不去,故名情意。”
一道電光劃過腦海,谷梁淚終于想起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名字了。情意無毒,卻是比有毒的暗器更歹毒百倍,是由成千上萬細如發絲,長不過寸的軟針組合而成。一旦施展,數丈方圓之内無有破綻,針入人體,便似跗骨之蛆,無法可解,等到針沿着血脈進入心腑要地,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施救,而且此針不是尋常之物所制,據說是域外異物煉制而成,玄之又玄,冶煉之法已經失傳,流傳下來的情意也很少,有的話也是價值連城。
一般而言中針之人不會即刻發作,或是數日,或是數年之後才會顯現,傷人與無形之中。據傳這情意也有弊處,有中數針者到了老死之時也不曾發作,在江湖上十三種絕毒暗器中威力尚不入前三之列,但陰損卻猶有過之。這在紅塵宮暗器典籍中有記載,紅塵宮收錄有四五種已成絕響的暗器,回塵聖水也是其中之一,隻不過情意她隻聞其名,卻從來沒有見過。
谷梁淚臉色大變,一把抓住李落的手,疾聲問道:“你中過情意!?”聲音微微發顫,極爲惶恐。
“嗯,當年官山圍獵,先帝遇險,行兇者用的便是情意,我爲救先帝不小心中招。這些年我曾想盡辦法,試圖将此針從體内取出,不過都失敗了,無論是什麽法子,都找不到那根針藏在什麽地方。”李落笑了笑,頗爲無奈,“我不知道那根針何時會流進心脈,要了我的性命,等死的滋味的确不怎麽叫人好受。”
谷梁淚臉色蒼白如紙,顫聲說道:“不會的,也許你并沒有中針,隻是,隻是你自己多想!”
李落朗笑一聲,卻也難掩蕭瑟:“如果中針的地方是别處興許是我庸人自擾,不過那根針是從掌心刺進去的。”李落攤開右手掌心,輕輕摩挲,“你看,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谷梁淚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掌,手指修長,還有幾分像女兒家的素手,一點也不像一個将軍的手。
“這件事除了我沒有人知道,我本想帶着這個秘密直到死去,可是若不告訴你,我就覺得對你不公平……”
“我不許你死!”谷梁淚厲喝一聲,聲音很大,吓了李落一跳,急忙看去,隻見她已是淚流滿面。李落手忙腳亂地連聲勸慰,“沒事,你别哭,哎,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訴你了,你先别哭……”谷梁淚猛地撲進他的懷裏,哽咽道,“這些年你到底是怎麽一個人過來的!李落啊李落,你真的是想折磨死我嗎!?要是這樣,當初在化外山你幹嘛救我!”
“這個,約莫是那個時候你太醜,沒人敢娶你。”
這句話把哭得梨花帶雨的谷梁淚給氣笑了,狠狠一口咬在他肩頭。這一口鉚足了勁,是真的疼,疼得他冷汗直冒,不敢還手,也不敢還口。直到咬夠了,谷梁淚才松口幽幽說道:“你知道嗎,你是這個世上最混蛋的人。”
“我?怎麽可能……嗯,的确混蛋,厚臉皮,恬不知恥!”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她幽怨含忿的眼神,他急忙轉移了話頭,暫且都順着她,再咬一口,不等情意綿綿,自己就要先下黃泉。
“就算你中過暗器,也許這種暗器這輩子都不會發作呢,對吧?”
李落笑了:“是啊,也許天公垂憐,這輩子都不會有情意發作的那一天。”
谷梁淚輕輕把頭埋進李落懷裏,靠着他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卻怎也忍不住心裏的酸楚,低聲呢喃:“你若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就算是爲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李落重重嗯了一聲,谷梁淚發力緊緊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從自己身邊消失不見。院子裏離淺予探頭探腦地跑了出去,看見門口彼此依偎抱在一起的兩人,捂着眼睛嘟囔道:“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李落莞爾,該是剛才谷梁淚心緒激蕩,聲音驚動了在屋子裏休息的衆人,漱沉魚和壤驷寶音十有八九不好出來一看究竟,又放心不下,這才遣了離淺予出來瞧瞧發生了什麽事。
谷梁淚臉皮薄,怕她生惱,李落剛要把她扶開,卻不料她緊緊擁着不松開。李落小聲說:“淺予在院子裏偷看呢。”
谷梁淚嬌軀一顫,好似有些燙人,羞澀回道:“不理她。”李落一愣,輕輕一笑,也将她摟得更緊。
鐵甲精騎沒有入城,這些騎兵将士太過乍眼,一旦入城,怕是有人要寝食難安。李落将他們安頓在城外大營,邝立轍本就是牧天狼出身,李落的命令向來沒有二話。七名天火白袍跟着他進了卓城,先回了一趟棄名樓,将諸女安頓下來,而後和冷冰去了一趟巡檢司,再去中書省轉了一圈,遞了一張奏折。奏章回來的路上他早就寫好,将南征諸事細說了一遍。其實裏面的消息先前早已傳回卓城,調遣雲無雁南下亦是領了聖旨的,所以這紙奏章純屬多餘,不過該做什麽,該說什麽都得有數,多餘也要做,不能亂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