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神。”李落沉聲說道。大夫人笑了笑,“當年那些人也不信。”
李落一皺眉頭:“大夫人是怕我會和當年那些人一樣?”
“有這個擔心,王爺手握鬼卒,又得天火傳承,在人世間權勢無二,在極北又和太白一族有瓜葛,青牛玄蛇似乎都對你另眼相看,再多一個草海相柳兒,若是踏出那一步,這個天下興許又将是一場滅族的大亂。”
李落沉默片刻,他已經不吃驚大夫人能知道極北深處的秘聞,緩緩問道:“夫人怎會對這些上古秘聞知曉的這般清楚?”
“呵呵,王爺既然心有猜測,我也不必隐瞞,連山的傳承就是當年的那些人,隻不過他們隻走了一半的路,後來就分道揚镳了。大戰将起,天下再無半寸立錐之地,連山也受到波及,傳承斷了數次,這些還是先輩連山從上古留下來的文字中推斷出來的,這些字,都刻在石頭上。”
“分道揚镳?爲何?”
“天火和淵雪是異族,他們最初之時的确齊心合力,但到了中途,連山先輩看出他們的野心,未免将來不可收拾,也曾阻攔過他們,隻可惜人一旦被貪欲蒙蔽了雙眼,就看不見,也不會聽勸。連山先輩見事不可爲,隻能先求自保,不過天火之怒,蕩寇四野,連山險些毀于一旦,最後還是天火手下留情,網開一面,這才勉強苟活了下來。”
“那些另外的人呢?”
“懸于外島。”
李落哦了一聲,忽地一震,望向連山,沉聲問道:“你是說當年出東海之後,相柳兒在那裏見到的人就是和你們有一樣傳承的那些人?”
連山看了大夫人一眼,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李落沉吟良久,神色頗見肅穆,問道:“你們想要什麽?”
大夫人容顔一整,肅然說道:“傳承,不是把字刻在石頭上的傳承,而是一代一代留在紙上,還有口口相授的傳承。”
“他們呢?”
“他們的追求從來就沒有變過,當年這樣,如今還是這樣,他們要成爲這片土地的主人,或者說這片土地和百姓頭頂的神。”
“所以連山和他們庶出同源,不過是道不同而已。”
“也可以這麽說。”
“若要成神,必先殺神。”
“不錯,隻要淵雪和天火在世上一日,他們就永遠成不了神。”
李落深吸了一口氣:“倘若淵雪現世,這個天下會如何?”
大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緩緩回道:“如果淵雪從極北雪山中出來,能阻止他們的隻有天火。”說完微微一頓,看着李落欲言又止,若是他得了天火傳承,到了那個時候也許他和天火白袍是最後的希望,“他們韬光養晦數千年,爲的就是在背叛欺騙淵雪之後,有朝一日淵雪重臨人間尋仇的時候能承受滔天怒火,甚或是将淵雪再次封印,放逐極北深處。”
“這麽說來這個天下隻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所慮者不過是淵雪和天火的餘威罷了。”
“若非忌憚天火淵雪,這世上怕是不會有大甘王朝。”
李落沉默下來,他知道在暗處有一批人密謀,爪牙眼線無處不在,自己身邊也有,和他一道出東海的房千千便是一例,出去前是房千千,但是回來的十有八九已經不是原來的千手門小長老。如果不是她無心叫錯了菱兒角的名字,他根本不會生疑。這些人神通廣大,無孔不入,無處不在,曾幾何時,就連此刻在自己身邊的冷冰和谷梁淚他都懷疑過會否是那些人的眼線。
起先猜測這夥人應該是淵雪餘孽,蠢蠢欲動,試圖解開極北雪山的封印,不過顧念天火之威,隻敢在暗處行動而已,今日與大夫人一見,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天火和淵雪之外,這個世上還有兩個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傳承,一個叫連山,那麽這另外一個的名字……
“他們名歸藏。”
果然!既有連山,自然會有歸藏,此歸藏非彼歸藏,西域有個名爲歸藏的家族,十有八九隻是碰巧重名而已。
這場紛争,因爲連山和歸藏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大夫人讓他們三人稍待片刻,少頃要帶他們去個地方,去了那裏,就知道連山到底是什麽。
大夫人和唐老太太先後離開,唐糖也被大夫人拉走,約莫不是考較功課就是問話,隻剩了連山,神色平靜地走到石殿入口處,背過身子。
冷冰掃了一眼石殿入口的連山,壓低聲音說道:“她們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李落沒有回答,看着連山背影若有所思。大夫人要保住連山傳承,如果她說的是真,那麽必然要阻止淵雪重現人間,歸藏亦如此,更甚者永絕後患,将淵雪趕盡殺絕。淵雪如若重臨天下,第一個要對付的必是天火,天火之後就會輪到歸藏和連山,到那個時候,波及整個天下,還能剩下幾個活人就很難說。
“淵雪天火果真有那麽不可力敵?”谷梁淚輕聲問道。李落點了點頭,當初一個鎮族遺民險些就将整個草海毀于一旦,若非血璃破解迷霧之危,單憑相柳兒就算是赢了也一定會元氣大傷。這麽說來,當年她在外島見歸藏中人,而後對他隻字不提,似乎也說得通。而如今連山現身,不再藏于人後,多半還是看重他這點缥缈的天火傳承。
天火的傳承到底是什麽,李落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那七名天火白袍?他實難想象單憑七人能将這個天下怎樣。
今日與大夫人一席長談,終于讓他撥開迷霧,知道了天火淵雪的輪廓,也知道了連山歸藏這兩個隐藏在暗處的龐然大物,但是在他心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好似有一副圖,總是有一個角少了色彩,一時半刻卻叫他想不出來缺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