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甬道并非是直行,而是曲折盤繞,從這三十九層石闆之間蜿蜒而下,猶如蛇盤。走在甬道之中難辨其形,不過也能察覺這條甬道是成螺旋狀緩緩探入地底。螺旋狀的甬道隻會用在直下之地,開鑿起來難度和危險都遠勝普通甬道,非不得已,一般的地宮建築甚少用螺旋結構,巧的是李落恰好知道有一種圖案正是這樣的螺旋狀,名爲伏羲女娲圖,得自上古,言二人皆爲古神,傳說其生後而爲人。這幅伏羲女娲圖所示,伏羲女娲上身相擁,以紅彩勾勒或塗繪衣服,衣袖飛揚,伏羲手持矩,女娲手持規,代表天地方圓,下身蛇尾相交,交合七段,尾部粗長内勾,蛇尾以紅、黑線勾邊點線,内塗白彩。畫幅上下以墨線勾繪日月星辰,五十顆星星裏有四十九顆“實星”,還有一顆“虛星”爲流星,包含著“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含義。
上古流傳的伏羲女娲圖頗爲複雜,右邊鬥勺七顆星,爲北鬥七星。左下三角三顆星爲南極座。而頭上和尾巴處都有一顆圍繞着十顆星的天體,古數九爲極,十是指全的意思,而此處十顆星都連在一起,意爲衆星環繞,所以由北鬥七星、南極座、衆星環繞可知,其上并非太陽,爲北極星。其下并非月亮,爲南極星,雲:是故夫禮,必本于太一。分而爲天地,轉而爲陰陽,變而爲四時,列而爲鬼神,其降曰命。
這裏的螺旋甬道隻是和伏羲女娲圖下半部蛇尾相擁**的形狀頗爲相似,到底是不是伏羲女娲圖不得而知,一路走來,倒也能見形如星星的東西,是一塊比陽月石還要亮的寶石,将腳下石階照的纖毫畢現。地底視線受阻,李落尚無法分辨這些寶石的位置是否與圖案中星象所指之位一一重合,興許隻是巧合而已。
如果真的是上古伏羲女娲圖,那麽螺旋狀的甬道應該有兩條,一條明道,一條暗道。
随着深度增加,甬道逐漸内傾,越向下的坡道繞中心一周的距離越短,坡道的傾斜角度也随之增加,有些像一枚倒扣的漏鬥。接着光亮,李落幾人仔細查看沿途所見,越向下,這甬道就越精緻。之前剛進來的時候,甬道内部坑坑窪窪的,顯得極爲粗糙。可現在經過的這些通道裏面,雖然看上去都經曆過歲月侵蝕,有些隐約竟然還有火燒刀砍的痕迹,但通道之内棱角分明,顯然都經過了細緻的打磨。而且在走過幾圈之後,許多甬道邊緣居然開始出現了刻花和紋飾,還有各異的畫面,有些像壁畫,除了沒有着彩,雕刻的栩栩如生,有些像是圖騰,有些像是記事。
李落從未見過如此厚重的記載,沉甸甸的,亦如這些石塊,不單能壓住人心,似乎連歲月也能壓住不動。
在光線映照下,衆人的身影在坡道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黑影,黑影的外觀随着空氣流動而搖擺,如同一條可怕的惡龍倒影。不知名的詠唱聲在耳旁回蕩……那音調剛開始令人舒适,但久了,卻是乏味和單調,近似于噪聲,腳步亦變得沉重和蹒跚起來。
好在,螺旋甬道越收越緊,最後到了一個點的時候,唐老太太終于開口了:“到了。”除了她和連山,其餘四人皆是長出了一口氣,如此威壓,遠勝李落在蜀州唐家門前時所遇。
螺旋甬道的終點有一扇門,不大,不小,不出奇,不知道是什麽材質,有些發綠發青。唐老太太上前敲了敲門,聲音在地底傳的更快,還很清越。李落微覺詫異,聽音而判,似乎那門後有一個頗爲廣袤空闊的空間。
門開了,沒有人在門後,唐老太太略顯穩重和嚴肅,整了整衣袖,擡腳跨過這扇門。李落低頭看着門檻,門裏門外隻是一尺相隔。
“跨過這扇門,就回不了頭了。”連山清冷說道。冷冰瞥了她一眼,面露嘲諷,不知道該笑話這個女人的蠢還是無知,如果過門不入,他們也無須走這麽遠的路。
李落輕輕一笑,颔首一禮,跟着唐老太太進了這扇門。門後的景象,饒是他見過太虛幻境和天火秘境,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這是昆吾神樹!?”
唐老太太笑而不語,隻叫幾人慢慢從震驚中定下神來自己去看。這條螺旋甬道自地面盤旋而下,此處該是地底,但是豁然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這棵“樹”卻讓人難以置信。地底生樹李落見過不止一次,仙人峰下有一棵,漠北往生崖下也有一棵,那兩棵都是樹,仙人峰下的還是活生生的,所以地底生樹不出奇,奇的隻是這棵“樹”。
李落再仔細一瞧,這才發覺這并非是一棵“樹”,而是其形像極了一株參天古樹。一根數十丈粗細的樹幹,筆直從地底直上而來,枝葉橫生,與地底洞窟的岩壁相連,錯綜複雜,卻有一種難言的規律,盤旋而上,又盤旋而下。樹梢上挂滿了累累果實,每一枚都是一間石屋,亮着燈火,有人影晃動出入。沿着樹幹的道路寬的足以并駕三輛馬車,窄的也足夠數人并肩而行,皆爲石質,行人往來穿梭不止,還有不知爲何物的鐵籠上下滑動,一會升起來,一會沒入地下,井然有序。
洞窟之大,難辨其廣,深不見底,站在門前石台邊緣往下窺去,卻不覺空懸駭人,隻見其廣袤雄偉。
“這是?”
“這就是連山。”
“連山!?”李落猛地回頭看着身邊一言不發的連山,連山嘴角微微一動,輕擡眉梢,“連山是個代号,也是個地方,我名連山,隻是因爲這裏就叫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