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王爺覺得宋無方怎麽可能在虞紅顔母子聯手之後還占盡上風呢。”女人說得很平淡,但是語氣中暗含的那股傲然頗叫他不喜,半生戎馬,他不讨厭征戰沙場,也不厭惡陰謀陽謀,但是最恨躲在背後意圖操控一切的陰險小人,說到底,還是被不知道天火還是淵雪傷得太深。這個女人也是這樣,似乎南府的戰事興衰成敗都不過是她彈指一揮間而已,如果她真的是連山,李落不信也得信,她的确有這個本事,不過這樣的行徑,無論如何也叫他驚歎不起來。
“連山于天火淵雪之争中扮演什麽角色?”
“你爲什麽這麽問?”
“那我換個說法,連山究竟是天火還是淵雪?倘若當年極北雪山下那扇門的鑰匙是被前輩連山藏于東海鬼船,這麽說來,你們連山是天火嗎?”
女人微微一笑,道:“如果連山是天火,當年他将鑰匙丢進茫茫大海豈不是更好,那扇門永遠都打不開。”
“不,他隻是要藏起那把鑰匙,而非毀去,也許将來有一天還有人會持那把鑰匙打開那扇門。”
“你猜的沒有錯,連山隻是想把鑰匙藏在一個隻有連山後人才能找到的地方,而不是毀掉它。你去過極北深處,不過我猜你并未見過那幾扇青銅巨門。極北五族,五族信物,五把鑰匙,隻有這十樣東西都聚齊了,才能打開那處禁地。”
五族信物是什麽李落并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五族信物現如今在何人手中。黑劍白刀能在鹿野那伽打開太虛幻境,憑借的就是五族信物,不過當時太白一族的信物還在血璃手中,如今血璃投靠黑劍白刀,自然須得把信物交出來吧。至于這五把鑰匙的下落可就不好說了,李落從未見過血璃拿出來過鑰匙之類的玩意,也許沒有,也許被她藏起來了,就是不知道當年連山從極北深處帶走的這把鑰匙是鎮族還是辰族之物。
看着李落陰晴不定的臉色,女人心念電轉,便已料到他十有八九已經見過信物或是鑰匙,不過饒是她再智計勝妖,也猜不到五族信物已經全數落在黑劍白刀手中,而且那五把鑰匙,至少有三把也在他手上。天火不在,沒有後顧之憂,黑劍白刀的意圖昭然若揭,他就是要打開連天雪山下的那扇門,将鎮壓在雪山之下的淵雪餘孽放出來。黑劍白刀至始至終都不曾掩飾過他的身份來曆,雖然行事不擇手段,但是也不屑于說謊,倒是這個連山的來曆撲朔迷離,讓人看不清楚。
“如果我說連山既非天火,也非淵雪,你相信麽?”見李落不說話,女子呵呵一笑,“王爺一葉障目,一直在追尋天火和淵雪是什麽,卻不曾留意什麽是天火和淵雪。”
這話有些繞口,不過李落卻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過往許多年,從他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名字開始,到他暗中搜集關于天火淵雪的記載傳說,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兩個名字上,反而讓他忽略了一件事,并非須得是記載傳說,那些身爲天火淵雪的後人一樣也能讓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追尋的秘密,還有他心中的一個執念,在天火和淵雪眼中乃至手中,這個天下,中原,西域,漠北,東海,南疆,到底算什麽。
這是他不能拒絕的理由,帶他去見的人一定與天火淵雪有關。除了一個斷了傳承的太白血璃,一個是敵非友的黑劍白刀,他很少見真正的天火淵雪後人。洛桑山下險些壞了谷梁淚清白的風憾林,還有假借他的名義胡作非爲的男子,算是爲數不多同他打過交道的兩族後人了,除此之外,他見過的兩族後人或許不少,但是清楚知道身份的卻也不多。
“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反正裴批竹下落不明,世上隻有一個連山,日後你就叫我連山吧。”
李落揚眉一笑,道:“能見連山真容,也算了了我一樁心願。”
“耽擱不了王爺太久,見過之後,王爺再做定奪。”
“是因爲我去過天火秘境?”
“此爲其一。”連山微微一頓,直言應道,“若非王爺執掌通天河鬼卒,就算你權傾天下,也沒有入局的資格。”
通天河?李落轉念,該是靈河的另外一個稱呼,“連山智計通天,怎會被區區妖禍所俘?”
連山沒有理會李落語氣中的嘲諷之意,輕輕一笑:“你又怎知我不是在等你呢。”李落臉色微變,忽然想起在卓城時鄧王說的一席話,這世上果真有一夥人能夠算計到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麽。
“此去一會,是否要我孤身前往?”
連山沉默數息,回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些秘密你承受得住,别人未必能承受,不知道或許更好。”
李落沒有多說,揉了揉眉心:“這就走?”
“我和王爺不是一路,分開走吧,一個月後,你到這個地方去找我。”連山說了一個名字,李落驚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口中所說不是一路會否還有另外一層用意。
“那就後會有期。”說完之後,連山便要去那些捕快人群之中,本本分分當個被俘的大甘女子,假的讓人不忍直視。李落看她走出幾步,忽然揚聲說道,“把字刻在石頭上。”
“什麽?”連山一怔,回頭不解地看着他。
“有人告訴我這句話。”
連山眉頭緊鎖,問道:“天火秘境?什麽意思?”
“就是把字刻在石頭上。”李落輕輕吐了一口氣,眉宇間充滿無盡的疲倦,“不管你們連山的目的是什麽,但願你們沒走錯路。”說完之後飄然離去,那些天火白袍也随即斂去蹤迹。
連山怔怔地看着李落消失的方向,心頭莫名壓上一塊千斤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