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離海很近,走了一夜,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到了海邊,能聞到淡淡的腥氣。李落吐了一口氣:“要出海了。”
有人低聲哭泣,馬車裏有男有女,有些身具武功,有些隻是尋常百姓,不過每一個相貌都不差,頗叫他狐疑不解,江湖上有淫邪之徒強虜貌美女子之事偶有發生,這搜刮男子的可就不多了,這妖禍果然詭異得很。
一架馬車,除了外頭趕車的人之外似乎再沒有人看守,白虎真君顯然很自信他用毒的手段,不過也是,這些人裏除了李落之外,旁人都中了毒,就算玉清真人這樣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也就隻是比尋常人略勝半籌,自然不是這些兇神惡煞的對手。
玉清真人在人群中找了許久也不曾見到玉劍宮門下弟子,将她引入陷阱的彩蝶也不在此地,妖禍中人看來不是隻有這一個藏身地,不過無論是在何處,都須将他們聚在一起,再運往别處。
船。
馬車停在一處廢棄的渡口前,不遠處的海面上駁了五艘客船,不算大,不太過乍眼,本本分分。
渡口前人不少,車水馬龍,李落粗略數了數,光是那些妖禍中人就有數百之多,被他們擄來此地的人更多,空了的馬車被拖到一旁焚毀,消除痕迹,那些人忙忙碌碌,看似倉促,卻也有條不紊,顯而易見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海面上還飄着六艘小船,将渡口的人送到海船上,很快就輪到李落和玉清真人。李落沒提解毒之事,看見渡口雜亂的模樣,隻要不是憨傻蠢笨之人,就該知道白虎真君所謂分别之時爲他解毒,任其離開是一句騙人的鬼話,就算他真想放人,恐怕也未必能如願。
他沒說,白虎真君似乎忘記了,小船載了十餘衆,分開水面,極快地往海船駛去。玉清真人一臉焦急,看了李落好些次,卻見他一臉平淡,好似去出遊玩賞一般,沒有半點焦急之色。雖然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個暴栗,不過恰是這風輕雲淡的模樣讓她穩下心神。誠然,前路未知,不過堂堂大甘定天王都敢隻身涉險,自然是有後招,怎麽也輪不到自己擔憂。
渡口還很忙亂,白虎真君自然不例外,不時向身邊一個滿臉堆笑,頗顯富态的老妪說着什麽,看情形這老妪才是此間衆人的頭領。小船往返十餘次之後,渡口的車馬少了許多,變得空闊起來。白虎真君微微松了一口氣,隻要大船入海,依船行速度,除非是東海扶琮汐荛骅兜的海船,單憑大甘水師可未必能攔得住他們,到時候海闊任魚遊,這一遭便算凱旋而歸。
想着想着,白虎真君心底一熱,這一趟奔波也不算白費工夫,回去之後定能讨了封賞,往後的日子也能過得好些。提着腦袋來大甘搜刮俊男美女,可不都是爲了那點好處,有幾年好過。至于幾年之後的事,到時候再說不遲,舒舒坦坦地過完這幾年才是緊要,回島之後得要記着讨幾個好看的女人,那般日子才叫惬意。
說到女人,白虎真君隐隐記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十有八九和女人有關,正當他要想想是什麽的時候,就聽身邊老妪叫了他一聲,急忙一斂心神,快步過去附耳聽命。這倒也不怪他,畢竟銷魂散還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他見過太多人被銷魂散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模樣是真正想死都死不了的凄慘,正因爲見得多了,他才知道這世上并非是死亡最可怕,有的是讓人肝腸寸斷的玩意。也便是如此,他才會更怕島主,怕得久了,就成了敬畏,至于何時起俯低的腰沒有再直起來過,白虎真君已經記不得了,及時行樂就好。
渡口諸事已近終了,李落和玉清真人也上了船,被押送進船艙。船艙裏很暗,昏黃的幾盞風燈,無聊的打着光。船艙不高,李落須得低着頭才能進去,左右兩排皆是囚牢,半數已經關押了被俘之人。裏頭不透風,有一股刺鼻的黴味,而且極爲潮濕,牢門的欄杆上都凝了水珠,格外讓人難受,比起東海鬼船那簡直密不透風的船艙,再相較琮馥麾下戰船的幹淨整潔,這裏大約也就能強過牲畜的圈籠。
好在男女分開關押,李落被推進了一間牢房當中,玉清真人被關在對面的囚房裏。誰也沒有多話,彼此相視一眼,李落輕輕颔首,面帶輕笑,示意她寬心。
妖禍中人出了船艙,船底驟然變暗,一股讓人壓抑窒息的氣息籠罩不去。艙中有低低的哭泣聲,前途未蔔,生死不明,有幾個能像他這般坦然。
許是他這樣漫不經心的神色叫人暗自吃驚,同間牢房中一名男子湊近身邊問道:“這位兄台,敢問怎麽稱呼?”
“木子規。”
“哦,是木兄弟,幸會幸會。”
李落暗自失笑,這般境地,說是幸會的确也算,就是迂腐了些。
“木兄弟是怎麽被他們抓進來的?”
“無妄之災,隻是去市集轉轉,多喝了一杯酒,豈料喝下去之後就到這裏了。”
“原來木兄弟比我還慘。”
“人有禍福旦夕,諸事不順,運氣這麽差,興許是命中撞了小鬼吧。”對面的玉清真人臉一黑,雖然說者無意,但是聽者有心,他口中的小鬼好似就是自己。“對了,你是怎麽被牽連的?”
“這個……”男子讪讪一笑,顧左右而言他,似乎有些難言之隐。李落見狀明白過來,多半是色令智昏,被人誘拐,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幾人敢說坐懷不亂。”
男子見被李落猜到境遇,很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