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哦了一聲,果然不曾動容,男子所述聽來很嚴重,不過還是沒說何爲妖禍。張一鳴見此,再遮遮掩掩反而顯得小氣,既然要借助冷冰之力,他又信得過這幾位陌生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早些說給他們知曉更好。
“冷少俠沒有說錯,其實不該叫妖禍,應該叫人禍才對。這件事追溯根源十有八九是說不清了,年代太過久遠,不過曆朝曆代留下來的案卷記載大同小異,都是沿海一帶有人暗中擄走人口,然後将這些人用船運到别處,有時候一年有十幾起,有時候數年間都沒有一兩起,很難追查,不過整理下來百年間怕是有過千之數。”
“這麽多!”李落微微一驚,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這還隻是通過類似的案卷記載,還有未曾破解的懸案推算的結果,除了失蹤之外,簽過賣身契的這些不在官府典獄司的記載之中,那些沒有犯案的年份極有可能是通過采買的辦法偷取人口,這樣一來就可以避開官府的耳目暗中行事,如果這麽一算,也許比我們推算的數字還要大得多。”
李落呼了一口氣,道:“乍聞數千之數的确不少,不過若前後曆經數百年,再行事仔細隐秘些的确不易被人發覺,這些是什麽人,竟能有這般小心,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勢力吧。”
“眼下還未得知,不過據這些年的追查,這些人有可能來自海外。”
“海外?骅兜?”
張一鳴心中微微一動,東海與大甘通商的日子不長,尋常知道東海三島十盟,能叫出名字的人都不多,他竟然能一口說出骅兜,且還是與大甘交惡的東海勢力,足見其見識不凡。他語氣中帶上幾分客氣,“眼下還沒有證據是骅兜主使此事。”
李落琢磨了琢磨,颔首稱是:“骅兜雖然一向與大甘不睦,不過骅兜罕琛罕章父子以勇猛見長,多半做不來這麽謹慎小心的事,這也非骅兜的行事之風,當年他們父子禍亂東府,多是明搶,暗偷的事确實不怎麽多。”
“哈哈,這位兄台言之有理,胡大人也是這麽說。”
“胡大人?”李落想了想,“初陽州知政長史胡斐然胡大人?”
“咦,你認得胡大人?”張一鳴暗自一驚,急忙問道。
“胡大人在東府諸州素有才名,我也隻是早有耳聞,但是未曾一見。這樁案子是胡大人督辦?”
“不錯,受知州大人之命,胡大人爲主,刺史郭大人爲輔,查辦妖禍一案。”
一個知政長史,一個刺史,算是知州的左膀右臂,都派出來,看來對偵破此案志在必得。
“眼下可有線索?”
“有。”張一鳴直言不諱,“妖禍之中有我們的人。”
李落稱贊一聲,派卧底查案是大理司及轄下捕頭捕快常用的手段,一般都是些牽連頗廣,證據不易搜集,對手狡猾奸詐的案件才會用這種費時費力,而且極爲危險的查案手段。妖禍一案倘若上下數百年都不曾留下太多蛛絲馬迹,犯案之人定然極爲謹慎,案發常以年計,總不能讓東府諸州的捕快不幹别的事,就等着妖禍再犯,那麽想方設法靠近這些妖禍自然是最恰當的辦法。如今已有的眼線,說不得也許已經是數年前的布置。
說話間,一行人到了林間深處,這裏有一座院子,修建的古色古香,藤蔓綠蘿,老樹華蓋如傘,小徑在草木間時隐時現,曲徑通幽處,廂房花木深,這座院子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位雅士。
院子大門緊閉,不過側門開着,一行衆人從側門進了院子,入目是一片竹林,竹林背後有七八間屋舍,俱是别緻,顯見主人的高雅之風。亭台下有人,看見諸人進來,一人疾步走了過來,一身勁裝,沖張一鳴和冷冰抱拳一禮:“張捕頭,冷少俠,鳳姑娘,辛苦你們了,這幾位是?”
張一鳴看了一眼明顯不願再多做解釋的冷冰,笑道:“是冷少俠的故友,特來相助。”
那人哦了一聲,微覺奇怪,不過卻沒有多說,能得冷冰一聲故友相稱的人,整個大甘武林都不多,不需要刨根問底,隻要知道是友非敵就好。
馬車停在了後院,谷梁淚幾人下了馬車,皆是婦人,還帶着一個孩子,的确有些惹眼,不過冷冰絲毫不以爲意,旁若無人地帶着衆人進了偏堂。屋子裏人不多,隻有兩男一女,居中而坐是一位富态端正的中年男子,頗有些像歸隐田園的員外郎,隻是眼中精光時隐時現,太陽穴高鼓,竟也是個内家高手。身旁的椅子上半坐着一名婦人,打扮頗是淡雅,眉目秀美,一雙眼睛不動聲色卻好似能說話一般,怎麽看也不是淡雅的性子,看着神态和中年男子頗爲親昵,應該是他的侍妾。兩人下手坐着一位枯瘦的老人,大熱的天還屯着手,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皮膚黝黑,衣裳上滿是風塵,也不知道剛奔波歸返還是懶得洗漱的緣故。
一行人步入偏堂,中年男子朗笑一聲:“冷少俠,你們回來了。”冷冰默然無語,中年男子也不見外,早就習慣了,倒是一旁的婦人眼睛一亮,淺淺一笑。
不等中年男子出言相詢,張一鳴便即開口解釋道:“苟莊主,這幾位是冷少俠的故友,得冷少俠引薦援手,靠得住。”
中年男子哦了一聲,饒有興緻地打量着李落一行。李落,清秀單薄,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值得冷冰引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