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哈哈一笑,漱沉魚有些不高興,隻是性子矜持溫婉,等閑不會喜怒于色,低聲說道:“你這人,怎麽還偷聽人家說話。”
李落摸了摸鼻尖,看着盤子裏的魚蝦笑道:“快吃吧,一會該涼了。”
“對對對,客官快些吃,涼了就不好吃了,腥味太大,不夠了後邊還有,兩位要來點米酒嗎?”
漱沉魚的臉更紅了,本想背過旁人偷偷解饞,不想被他撞個正着,這若要被她們知道,明個還怎麽見人,羞都羞死了!
“酒就不必……”
“掌櫃,來一壇酒。”漱沉魚故意不看他,脆聲喝道。“好嘞,您稍等,酒馬上來,客官再有吩咐就招呼小老兒。”不一會,掌櫃送來米酒,還很貼心的掩上雅間屋門。屋子裏兩人大眼瞅着小眼,此刻沒了外人,漱沉魚好了點,隻是臉色依舊駝紅,眼神飄忽,不敢直視李落的眼睛,一雙手無處安放地揪弄衣襟。
他莞爾一笑,徑自坐了下來,伸手去扒鮮蝦和螃蟹的殼,漱沉魚偷偷看了一眼,心裏一陣嘀咕,自己花的銀子,他倒好,不請自來,哼……
“過來吃吧。”李落微微一笑,漱沉魚愣愣看着放在碗裏剝好皮的鮮蝦螃蟹,半是疑惑,半是不解,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我白日裏吃了不少,見你沒怎麽吃東西,餓了吧,我幫你剝皮,你快吃吧。”
“啊,王爺……”
“坐下吧,出門在外,這裏并無王爺。”李落笑了笑,示意她快些過來。漱沉魚羞嗒嗒地坐在旁邊,看看他,又看看碗裏的魚蝦,李落沒有擡頭,溫聲說道,“我洗過手的。”
漱沉魚小聲嗯了一聲,輕輕吃了起來,動靜很小,極其秀氣,比起壤驷寶音的饕餮模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那……你也吃,我幫你剝開。”
“不用了,我不餓的,你吃吧。”李落展顔一笑,“倒是讓你不自在了。”
“沒有,我……”
“你若自在,我便自在,你若還是覺得别扭,那便是我的不是了,該向你賠禮道歉。”
“不是的……”漱沉魚一怔,連忙說道,隐隐覺得好像是他在偷梁換柱,隻是這會暫且無暇顧及,忙不倏搖手回答。
“所以你吃便好,我隻替你剝皮,不打擾你。”李落哈哈一笑,爲她斟了一杯酒,“少喝點。”說完微微一頓,自嘲道,“最後一句啦。”
屋子裏安靜下來,隻有他剝開皮的聲音和她微不可聞的咀嚼聲。李落信守自己的承諾,沒有說話,沒有擡頭看她,目光隻在自己手裏的魚蝦上。漱沉魚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一邊吃,一邊好奇地看着他,自從嫁入棄名樓,兩個人還很少在這般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處一室。想着想着,許是米酒的酒勁上來,她的臉突地火辣辣一般燒了起來,身子也燥熱起來,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便即羞臊地把頭埋了進去。李落一怔,擡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又再低下了頭。
中間客棧掌櫃過來了一次,添了些水,又送了點魚蝦,這些鮮物,他們時常能吃到,不怎麽稀罕,在鎮江便宜得很,還不如一瓢白米白面值錢。見李落剝皮,送給那個好看的姑娘吃,掌櫃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暗暗一比大拇指,倒叫兩人哭笑不得。
吃完了東西,李落便叫她先去歇息,漱沉魚欲言又止,不知道想到什麽,臉色飛紅,急匆匆跑進了客房,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夜深了,難得有了點涼意,野地裏不知名的蟲子叫得正歡,此起彼落,沒有一刻得閑。
他沒着回屋休息,掌櫃已經熄了客棧裏的燈火,隻在櫃台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自個縮在櫃台後邊打盹。堂中無人,安安靜靜,李落随意在一張桌前坐了下來,窗戶沒有關,開了幾扇,想來是掌櫃的透透風。客棧外漆黑一片,别家宅子裏的燈火很難透過濕氣和霧氣傳到這裏來,心不作祟,則安靜祥和,若是心裏有鬼,多半會覺得這鎮子的夜也陰氣沉沉。
世上本無鬼,人心不古,便也生了鬼。
雨沒有再下,陰雲不散,天色反而不如入夜時那麽黑,有了點泛着灰白的顔色,揉在黑夜當中,略微顯得有些慘淡。櫃台後的掌櫃還在打瞌睡,李落一時半刻沒有睡意,睜眼看着屋外的天。身後傳來漱沉魚的聲音:“王爺,你怎麽還不睡?”
李落回頭,微微一愣,漱沉魚該是剛剛沐浴,頭發還有些濕,被熱氣熏過的臉上透着淡淡的粉暈,三分慵懶,七分風情,讓他不由得呼吸一重,稍稍難爲情地别過了頭。
漱沉魚走到他身邊,探着身子往外張望一眼,疑惑問道:“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
“沒看什麽?”漱沉魚一臉狐疑,小聲嘀咕,“黑漆漆的,有什麽好看。”
李落莞爾,“的确沒什麽好看……”話音未落,忽聽得長街那頭傳來一聲沉悶的銅鑼響聲,有些暗啞,不過尚算厚重。李落和漱沉魚皆是一愣,他原以爲是打更的更夫,隻是已經到了子時嗎,這時辰過的真快。
就在這時,方才還昏昏欲睡的客棧掌櫃猛地跳了起來,健步如飛沖到窗邊,在兩人目瞪口呆之際眼疾手快地将窗子關上,然後查看門闩,飛快地掃了一眼堂下諸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