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沐清詞一怔,不由自主地尋聲看了李落一眼,吳大人于心不忍,急忙叫道,“别看……”可惜已經說遲了,沐清詞怔怔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李落,他的表情很平靜,甚或是有些舒緩,在他身前地上綻放着一朵鮮豔的紅花,靜靜的被斑斓絢麗的錦衣簇擁着。
沐清詞愣住了,她沒有覺得眼前這一幕有多恐怖,也沒有覺得惡心,反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那朵鮮豔的紅花很漂亮,極漂亮。她從來不覺得雪舟比自己好看,隻是雪舟更擅長梳妝打扮,用厚厚的胭脂水粉來掩蓋自慚形穢,她很笃定,不論是相貌學識還是身段談吐,雪舟都不可能勝過自己。但是眼下,她忽然覺得躺在地上的雪舟很美,比自己要美得多。
沐清詞發了一會呆,直到李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這才醒過神來,急急忙忙喚醒失神的小骨。小骨過了好一會眼神才漸漸聚焦,回過神來之後哇一聲,撲進沐清詞的懷裏大哭起來。她是又生氣又心疼,也顧不得再埋怨她,輕輕拍打小骨肩頭,試圖叫她鎮靜下來。
李落輕輕一笑,竟有一絲揶揄,揚手喚來仵作:“你過來這邊。”
仵作縮着身子,驚恐地看着他:“你還要做什麽!?”
李落長身而起,語氣清越:“我說什麽隻是我的一面之詞,吳大人未必見得會信,須得你也來看看,才可知我所言真假。”
“什麽真假?”吳大人此刻的的确确起了極大的興趣,好奇之心暫且壓下了他對雪舟屍身亵渎的怨恨,和看過眼前一幕的不适,凝聲喝道,“你去看看。”
仵作暗暗罵娘,不過知府大人的明令不可不遵,隻好挪着步子,忍着惡心移到屍體旁邊,面色蒼白地問:“看什麽?”
李落指了指那朵紅花中的一物:“這裏。”
“這裏,嘔!!!這……這……這……不對!”仵作忽地高喊一聲,吓了吳大人一跳,臉色不愉地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仵作咽了一口口水,連忙告罪,又再仔仔細細看了半晌,才長出了一口氣,震驚地看着李落,“你怎麽知道會是這樣?”
“不知。”李落說完一頓,擡頭看着有些疑惑不解的沐清詞,淡然開口,“不過我相信她。”
仵作輕輕啊了一聲,轉身看着吳大人,斟酌之後沉聲說道:“啓禀大人,死者的胃成紫黑色,有痙攣抽搐以及出血症狀,可以判斷死者生前服過毒。”
吳大人眼中精芒一閃,身子微微前傾:“鈎吻?”
“大人稍候,一試便知。”仵作極快的從屍身胃中取出些血污,依法炮制,幾乎頃刻之間那藥水就變了顔色,較之剛才快了數倍有餘。仵作和李落相視一眼,心中已有猜測,仵作忍住心驚,低聲回道,“大人,的确是鈎吻之毒,毒性很烈,死者生前吞入腹中的鈎吻劑量不小。”
吳大人啊了一聲,陷入沉思之中。
“一個是胭脂中混入鈎吻,一個是吞食毒物入腹,哪一個更容易要人命?”
“這……”仵作小心地看了吳大人一眼,見吳大人并無異色,這才謹慎開口,“那自然是吞食入腹,不過塗抹胭脂也有可能,兩者都緻命,隻是時間長短的分别。”
“倘若已叫她服下鈎吻,可還要畫蛇添足,再在胭脂中下毒麽?”
“這個……小人隻是仵作,斷案的事小人不敢妄言。”
“也好,其實此事不難分辨,那瓶胭脂裏的确有鈎吻,不過未必是沐姑娘放入其中,依我猜測,當是在雪舟姑娘毒發之後有人趁亂混入瓶中,而真正讓她毒發身亡的其實是吞食入腹的鈎吻毒物。依方才仵作所述,鈎吻倘若内用,大約會在半個時辰到半刻之間讓人中毒身亡,用量大小有别,毒發的時間會有長有短,不過我猜雪舟姑娘中毒最長應該不會超過一刻光景,若是如此,下手之人必定要算準時間,恰巧是塗抹了帶着鈎吻的胭脂後相差無幾的時間裏毒發,這樣才能将禍水引到别人身上,進而隻留意胭脂裏的鈎吻,而忽視她腹中鈎吻。”
仵作聽着連連點頭,合情合理,忽然眼角瞥見吳大人面沉如水的神色,禁不住背心一涼,悄然退開幾步。
“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讓雪舟姑娘沒有防備喝下或吞下帶着鈎吻的毒物,當時的情形,雪舟姑娘該不會吃東西,喝茶最有可能,而且一定是她身邊親近之人,至少不會是沐姑娘,若是沐姑娘奉茶,她多半是不會喝的。”
吳大人不蠢,反而很精明,要不然也坐不上南平府知府的官位,李落如斯說來,他原本堅信不疑沐清詞就是兇手的念頭便即動搖起來。誠然,沐清詞的确有可能爲了赢得此次争香會的頭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險擅用鈎吻,失手錯殺雪舟。但是如果從雪舟的腹中也提煉出鈎吻劇毒,雪舟死了,她是唯一的嫌犯,除非是傻子,要不然絕不會用這麽愚蠢的辦法殺人。
有人想要欲蓋彌彰,渾水摸魚。吳大人雙拳緊握,臉上雖無太多表情,隻不過手上青筋暴起,已經動了真怒。
“有辦法查明是何人下毒?”
“香閣之中人來人往,頗爲繁雜,每一個靠近雪舟姑娘的人都有可能是行兇殺人的兇手,不容易。”
吳大人一揚眉,他隻說不容易,卻沒有說做不到,能想出剖屍這樣驚世駭俗辦法的人,自然有過人之處。
“鈎吻有劇毒,不能随意盛放,下毒之人必會将盛放鈎吻的器皿随身攜帶,趁亂帶出香閣,如此才能高枕無憂,縱然有人懷疑,沒有實證,到時候亦可矢口否認。”
吳大人一震,此前在香閣裏的人都有嫌疑,放任他們在樓外,如果銷毀物證,再想水落石出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