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有人動過麽?”李落問了一句,吳大人作答,沉聲說道,“沒有,仵作尚不曾前來。”
李落沉默數息,問道:“何以斷定她是中鈎吻之毒?”
“盈袖城因爲鈎吻死過不少人,官府也有記載,另外這些香市制香師都有聽聞,有多人皆已言明和鈎吻中毒之後的死狀一模一樣。”
“鈎吻很常見?”
“不常見,徽州官府明令禁止買賣鈎吻,市面上極少見,不過若是有心也能尋到。”
“你手中有鈎吻?”李落看着沐清詞問道。沐清詞點了點頭,直言不諱,“有。”
“從何而來?”
沐清詞沒有回答,吳大人插言道:“王家有人指認,受沐姑娘請托,特意尋來此毒草。”
李落皺了皺眉頭:“你要它做什麽?”沐清詞抿着嘴,頗顯倔強,讓他很是無奈,暗暗歎了一口氣,“你可有将鈎吻混入胭脂當中?”
“沒有。”
“當真沒有?”
沐清詞語氣轉冷,一字一句地說道:“沒有!”
“那她所中之毒從何而來?”
吳大人看了沐清詞一眼,顯然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詞。如今沐清詞的嫌疑最大,而且盈袖城裏幾乎人盡皆知,她與雪舟是一對冤家,較量了很多年,沐清詞總是壓過雪舟一籌,不過雪舟與四大世家過從甚密,名氣較之沐清詞卻還要更勝些,兩個人無論是誰出事,必然會是另外一人最爲得益。
陳捕頭在門外探了探頭,吳大人揚了揚眉梢,卻未開口說話。李落頭也沒擡,“吳大人,不必顧慮我。”吳大人這才揚聲問道,“何事?”
“回大人的話,府衙仵作到了。”
吳大人看了李落一眼,沉聲喝道:“傳他進來。”
“遵令。”
少頃,一名年過半百的老者疾步入内,向座中吳大人躬身一禮,輕輕掃了李落幾人一眼,恭聲道:“卑職見過大人。”
“驗屍?”吳大人看着李落,李落長身而起,讓開地上雪舟的屍體,平聲說道,“驗屍吧。”
仵作上前放下随身木箱,仔細勘察雪舟的屍體。一盞茶之後才起身,斟酌片刻,道:“吳大人,從死者中毒的迹象來看的确是中了鈎吻劇毒。”
“能查清毒從何來?”吳大人身子微微前傾,凝神問道。
“這個,要花些時辰。”
“不用查了,沐姑娘方才所制胭脂之中定有鈎吻殘留。”李落淡淡說道。吳大人驚咦一聲,仵作也是一愣,四下張望,撓撓頭,“敢問哪一瓶胭脂是沐姑娘所制?”
沐清詞指着一個白瓷瓶,仵作連忙取了過來,從木箱中掏出幾個瓶瓶罐罐,倒出些粉末,摻水,再将白瓷瓶中的胭脂小心取出少許混入。幾息之後,那水中便顯出黑紅顔色,仵作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叫道:“真的是鈎吻!”
吳大人一振,看着沐清詞,冷然喝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沐清詞皺着眉頭,似乎也沒有料到會是眼下這般情形,張了張口,卻無從辯駁。小骨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家小姐,小聲嘀咕:“她本來就不是小姐的對手,小姐赢了她就好,幹嘛非要害她性命……”
聲音雖小,堂中幾人卻都已聽到,便聽吳大人冷笑一聲:“此次争香會就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本官可是聽到在尋香之前,雪舟姑娘要勝過沐姑娘半籌。”
沐清詞拂了拂鬓間秀發,沒有理會吳大人的譏諷言辭,看着李落輕輕一笑道:“看來好像是我下毒。”
“不錯,的确很像。”
“我有下毒的理由嗎?”
“你覺得你有麽?”
沐清詞還當真仔細想了想,歎了一口氣:“故意下毒,毒死她我也得賠命,得不償失,最大的可能是我不服輸,铤而走險,執意将鈎吻摻入胭脂之中,不想錯用了劑量,害了她的性命。”
“說得通。”
“那個誰,你到底幫誰!?”小骨大惱,惡狠狠地盯着他。李落一笑,“我誰也幫不了,隻能幫真相。”
沐清詞神色自若,帶着一絲好奇,不解問道:“要怎麽幫?”
李落轉頭看着仵作和聲問道:“鈎吻之毒,毒死一個人須得多久?”
“這個……”仵作看了一眼吳大人,吳大人喝道,“知無不言!”
“是,大人。”仵作趕忙應了一聲,沉聲應道,“鈎吻毒性很強,如果是外用,三兩日就會毒發,如果内服,視用量多少而定,長一點的得半個時辰,短的隻怕要不了半刻就會毒發身亡。”說完之後他又看了看雪舟的屍身,接道,“死者嘴唇發黑,眼底充血,再加上七竅流血,出血很烈,應該是内服,那麽半個時辰到半刻都有可能。”
李落聽後陷入沉思,吳大人此刻也定下心神,開始推敲起這樁兇案:“從雪舟姑娘毒發之時往前半個時辰她都在香閣,也就是說她是在這裏中的毒?”
“回大人的話,如果是這樣應該錯不了。”仵作恭敬應道。
吳大人不出聲了,面無表情地看着李落。案子到了眼下也算是水落石出,沐清詞有鈎吻,她所制的胭脂中也有鈎吻,而且她素來與雪舟有罅隙,就算她本是無心,最好也不過是好勝心切,失手毒殺雪舟,仍舊免不了牢獄之災。
香閣之中一陣讓人窒息的死寂,半晌過後,吳大人輕咳一聲:“這位少俠,事已至此,你還待如何?本官好言相勸,若是就此罷手,本官可以不追究你藐視朝廷法度,挾持本官之罪,但是你若還要知法犯法,本官想幫也幫不了。”
李落展顔一笑,看着吳大人道了一聲謝。吳大人松了一口氣,就要喚人進來,卻聽李落平靜說道:“不急。”吳大人臉色一變,語氣生硬起來,“你還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