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個習俗是爲了悼念香女,一個身是一株香草,修煉得道,化成人形的妖怪。那些可歌可泣的凄美故事不說也罷,反正在徽州盈袖城一帶流傳的關乎香女的神話故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傳說中,那個得道成精的女子進入人間之後也在青樓栖身,或者說栖過一段時間的身,兒女情長,再加上妖魔鬼怪,總是很能下飯。
正是因爲這位香女,本該是下九流的娼妓,在盈袖城中無人故意輕視欺辱,日子過得甚是滋潤,可比别處同爲風塵女子的同行要好得多,這也是爲何盈袖城裏這麽多女兒家的緣由之一。再加上女子天生對香料敏感,香市中人又須得找人試香,一來二去,便和這些青樓女子攪合在一起,倒是成了本本分分的營生,從良的也不在少數。
船要靠岸,吹香小臉拉得好長,沒有人登船,今個算是賺不到零花錢了,還想給爺爺買個新煙袋鍋子呢。至于船頭那個水鬼,吹香瞥了瞥,一臉的窮酸樣,身上的衣物隻能說是樸素,決計不像能掏銀子出來的濁世佳公子。
船頭不大,吹香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生怕沾上什麽不幹不淨的晦氣。岸上衆人見這艘青竹小舟有靠岸的意思,忍不住齊齊惋惜哀歎起來,還有人苦苦相求,神态哀怨。吹香陪着笑臉團團作揖,卻是無意再引誰上來。衆人見罷已知斷了念想,品性尚可的遺憾而去,那些揣着滿腦袋龌龊心思的潑皮無賴不好對着吹香縱聲喝罵,也不敢惱了烏篷裏的人兒,便将怒氣都撒在落水的李落身上,譏諷嘲弄,說什麽的都有。李落聽了自嘲一笑,剛巧前些日子虞紅顔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這麽快就換了自己,不過比起她的遭遇,這些叫罵聲隻能算是不痛不癢。
李落垂首看着河裏自己的倒影,眼睛空洞無神,卻還記得最後一晚在宜州南王府陣前見到虞紅顔和宋無缺的時候,自己是如何漠然無情的将虞紅顔和宋無缺拉進了深淵之中,用夜霜鎮所有人的命和宋家背負的過往,逼迫他們不得不答應他的提議。他記得宋無缺因爲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還有虞紅顔攥緊的拳頭上暴起的青筋,不過他不在乎了,虞紅顔和宋無缺也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在乎了,生死成敗,他都不在乎。這叫虞紅顔和宋無缺很吃驚,猜不透這是爲什麽,隻是笃定與他在十萬大山中的所見所聞有關,但是是什麽,他不說,沒人能猜得到。
“快下船,還賴在這裏做什麽!”吹香頤指氣使,叉腰怒視李落。
“吹香,不可無禮!”烏篷簾子一動,從裏頭走出來一名白衣麗人,柳葉眉,眼睛清澈剪水,瓊鼻高挺,再有一個朱紅小巧的鼻子和露出衣領外白皙修長的生香玉頸,端可稱得上一位國色天香的佳女。好看的女子李落見過不少,但是這麽香的的确不多見,有說美人如玉,不過在盈袖城,如玉的美人不好找,但是如花的女子比比皆是。
女子叫雪舟,在盈袖城名氣不小,才色雙全,她一向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盈袖城裏,在相貌上能勝過她的很少很少,與她不分伯仲的,風情未必能及,魅惑妖豔的,又不如她欲拒還休,拿捏的恰到好處,讓那些名門公子,風流雅士一個個心癢難耐,除了另外一個人……
不過很快雪舟就失望了,或者說她有些吃驚,那個落魄潦倒的男子隻是随意的看了自己一眼,颔首示謝,就默不做聲的站到了一旁,連看自己第二眼的興趣都欠奉。
雪舟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李落背後那柄刀鞘上頓了一頓,不知道他是個落魄的江湖客,還是這把刀就是背出來做樣子的。盈袖城人來人往,不是個小地方,像這樣的浪蕩子她見得多了,在别處偏偏小姑娘還好,在盈袖城可是行不通的。
不過想是這麽想,她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這位……英雄,你來盈袖城做什麽?”
李落不想說話,但是好歹人家剛剛救過他,不回答實在是不通情理,隻好開口:“随意走走,不曾有正事。”
雪舟和吹香見怪不怪,來盈袖城的人多了,但是有正事的人不多。雪舟還要說什麽,忽然閉上了嘴,沉吟少頃,輕笑道:“我要到前面的暖香閣買些東西,你幫我拿回我的住處,我付你工錢。”
李落擡頭:“好,我幫你拿東西,謝過姑娘搭救之恩,工錢就不必了。”雪舟笑了笑沒說話,又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看他的樣子,隻怕下一頓飯還沒有着落呢。
暖香閣就在河畔,離輕舟靠岸的地方不遠,雪舟和吹香進去,不一會店裏的夥計就包了兩個大箱子,看來要買的東西不少。李落亦無多話,挑起兩個箱子跟在雪舟和吹香身後。一路上,她們兩人身邊就沒少了圍觀的人,男人女人都有,男人垂涎,女人嫉妒,可算是苦了挑擔的李落。
雪舟住的地方離暖香閣不遠,在河岸邊上的一個獨門小院,門前有一株翠柳,還有一棵亞聖木,有點模仿唐家小聖賢莊的意思,當然,比起唐家财大氣粗,這小小院子還不及小聖賢莊的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