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在崖邊看了很久,血璃也過去了,兩人并肩而立,衣袂輕舞,倒是頗有點神仙眷侶的意味。黑劍白刀在營中打量着山崖邊的兩人,兩個人都不曾帶鐵甲精騎過去,最近的鐵甲精騎也在十丈之外。黑劍白刀眼神閃動,數息之後便即孤身一人走了過去。他沒有掩藏行迹,李落兩人俱已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着走近的黑劍白刀。黑劍白刀展顔輕笑:“兩位好興緻,踏雨……”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臉色突然一變,猛地沖了過來,伸出去的手卻已僵硬在半空中,冷冽喝道:“血璃,你做什麽!?”
血璃一拂鬓間發絲,淡淡說道:“殺人……”
黑劍白刀撲到斷崖邊,這裏隻有他和血璃,山邊的雲霧似乎被什麽攪動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山崖邊,李落已然不在。
就在剛才,黑劍白刀說話聲未落的時候,血璃伸手将站在崖邊毫無防備的李落推下了斷崖之外。這一推,出手很快,沒有半分留戀,也沒有半分恻隐和不忍,莫說是黑劍白刀,就連一旁的李落也沒有回過神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血璃竟然會在這種情形之下對他出手,也許是他太過信任血璃,又也許是突然出現的黑劍白刀引去了他的心神,再加上血璃這一掌刁鑽狠辣,不留餘地,很快,極狠,黑劍白刀隻看到墜出懸崖的李落僵硬在臉上那副吃驚和茫然的表情,一息之間,就都什麽也看不見了。
黑劍白刀站在懸崖邊望着被雲霧掩蓋的無盡深淵,悲風吹過,驚起衣袂獵獵作響。
“爲什麽?”
“不爲什麽,他亂了我的心。”血璃淡淡說道。
“亂心?你對他動心了?”
“是,你在意?”
一陣沉默,黑劍白刀猛地大笑起來:“好一個血劍之主,我當真小看你了,當年你能狠下心來毀掉她的容顔,将她逐出極北,我就該知道你從來不是一個心善之人,隻是我以爲他對你而言總該是個例外。”
血璃面無表情,猶如萬年寒冰:“既然答應了你,就該盡早斬斷這些變數,時間越久,我就越下不了手,怎麽,難道你後悔了?”
“我後悔什麽,你不殺他,我也要殺他,你我誰殺了大甘定天王又有什麽分别。”黑劍白刀回頭過,臉上有笑意,隻是一雙眸子冷的如幽冥深淵一般,“如果方才是我,你會不會也把我推下去?”
“那你最好站得離懸崖遠一些。”
“有道理,你總能讓我刮目相看。”
“我殺了他,你還是想想他那些鬼卒怎麽辦的好。”
“死了主子的鬼卒還有什麽資格留在世上,就讓他們真的變成鬼吧。”
血璃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走了三步,她便又停下腳步:“答應他的十萬之數要作數,你若食言,我便殺你。”
黑劍白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淡然回道:“既然你都舍得下手,我又有何不可,莫說十萬,二十萬亦可,總也要讓他在九泉之下瞑目。”
血璃走了,黑劍白刀沒有走,依舊站在懸崖邊,那些份屬李落的鐵甲精騎一動不動。他皺了皺眉頭,隐隐有些古怪的感覺,隻是鬼卒之威縱然是聲名響徹極北深處的黑劍白刀也不願輕易招惹,傳聞之中若是鬼卒之主身死,這些鬼卒不會有報仇的舉動,從哪裏來再魂歸哪裏去,也許會重返太虛幻境,也許就消散在天地之間,誰也說不得準。
數名黑袍人快步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黑劍白刀冷然說道:“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幾名黑袍應了一聲,悄悄打量了一眼斷崖之外,此處險峻,來時他們已經探過地形,從這裏掉下去,除非長了翅膀,要麽便得是陸地飛仙才能幸免于難,人掉下去,九死無生。
不過該找還是要找,隻是雨還未歇,到底能不能找到誰也說不好,不過血璃的狠辣卻叫他們都寒了心,隻怕那位妖孽比黑劍白刀還要絕情。
雨又下了很久,等到雨停了之後,剩下的人都走了,這平原之上隻剩下孤寂沉默的四千餘鐵甲精騎,那些稻田好似也有熟透的模樣,透着灰青顔色。
鐵甲精騎紋絲不動地站了足足五天,五天後,雨過天晴的晌午,一名鐵甲精騎忽然動了一下,摘下了臉上的盔甲面具,露出一張失水過多,嘴唇青紫的面孔,不是李落又是哪個!
李落幾乎是一頭栽了下去,拂開稻田,也不管是不是混着泥水,從稻草根腳的泥地裏摳出一個小土坑,擠了些髒兮兮的泥水,不管不顧地趴在地上連喝了三大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一邊喘,一邊吐着嘴裏的泥沙,好半天都沒站起來。
殺千刀的黑劍白刀,他派人足足守了這群鐵甲精騎五天,他猜到應該是血璃用了什麽法子,讓黑劍白刀對這些鐵甲精騎失去了興趣,又或者他們在崖底找到了那具摔得稀碎的屍體。風車能從夢裏帶出來,便也能帶一個人出來,一個酷肖李落的人,也許那個從夢裏走出來的人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隻不過血璃的決斷還是讓他不寒而栗,李落懷疑若是那天站在崖邊的人是他,血璃也一樣下得了手,而且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李落暗罵一聲,問候了太白一族的祖宗十八代,新仇舊恨,将來總得讨回來不可。
恢複了幾分力氣,李落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揪着稻子結的果胡亂吞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