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沒有擡頭,實在是無顔擡頭,那兩粒嫣紅便在眼前不遠,餘光所見,臊得他面紅耳赤,急急閉上眼睛,隻是露出後背而已,用不得都脫了衣裳吧。
“讓你看,沒讓你摸!”血璃粉面帶羞,惡狠狠地瞪着他。
李落躬身一禮,歉然說道:“是我唐突了,你,你,先轉過身去。”
血璃哼了一聲,大約也有些難爲情,匆忙别過身子。還待再看,血璃忽然将衣裳扯了起來,李落輕輕哎了一聲,算是意猶未盡,當然隻是因爲那張地圖尚未看完,并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回過頭,血璃的臉紅撲撲,嬌豔欲滴。李落輕咳一聲,掩去尴尬神色,沉聲問道:“這是一張地圖?”
“嗯。”
“莫非是天火所在?”
血璃張了張口,眼神中罕見的浮現出落寞和回憶,怎麽看都有些近鄉情更怯的模樣:“我不知道是不是天火所在的地方,隻是族中代代相傳,那裏是我們原本的家。”
李落一怔,血璃流露出來的緬懷和柔軟一時間讓他五味雜陳,厲害如斯,号令極北深處,令諸族異獸聞風喪膽,原來隻是個沒有家的人。
可憐?未必!但是孤獨總會有些的,像當年的自己。
“那這……”
“太白族中代代相傳,隻要找到一條長成人形的大蛇,一棵開滿花的樹,就找到了天火的邊界。”
李落怔怔地看着她,良久無言,半晌才說道:“這并非就是指這種古葬之法吧,要說長成人形的大蛇和一株開滿花的樹倒也說得過去,不過……”
“太兒戲了是麽?”血璃微微一笑,出奇的沒有惱羞動怒,“我覺得這裏就是我從來沒有回來過的家。”
“何以見得?”
“感覺啊。”
李落不再多言,感覺一字,既是理由,也不是理由,大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那天傍晚的血璃很安靜,默默地看着晚霞,不出聲,不吃飯,看着夕陽西下,臉上不見悲傷,也沒有期許,更多的反而是面無表情。
看着她的樣子,李落想起了吉布楚和,她說過她在看晚霞的時候不做任何事,所以一個喜歡看晚霞的女人很難猜,也許她想了許多,天南海北,滄海桑田,也許她什麽都沒想,就隻是那麽枯坐發呆,神遊物外而已。李落惡毒地猜測也許血璃在後悔剛才将玉棺毀去,說不定那棺中人和她庶出同源。
那天他們沒有趕路,血璃在花海旁坐了整整一夜,李落陪在她的身邊,坐着坐着,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這一覺睡的很安穩,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麽會睡的那麽沉。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身上蓋了一件衣裳,是她的外衣。
兩個人帶領各自的鐵甲精騎搜尋着天火的蹤迹,翻過一座山,還是另外一座山,出了一片山林,又踏入另一座山林,這裏沒有路,也沒人人迹,剛進來的時候偶爾還能碰到有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随着進入十萬大山越深,野獸飛禽倒是越來越多,隻是不再有人煙迹象,其号十萬大山,眼下看來決計不止十萬之數。
兩人和鐵甲精騎合起來也有數千近萬之多,不過丢進十萬大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更叫他和血璃無奈的是這些鐵甲精騎沉默寡言,說到底也隻有他們二人在分辨血璃背上的那張地圖,依稀從無盡的綠意當中找到那條不知道還在不在的歸鄉之路。
山中無日月,處處有變,卻又似一成不變的景緻讓李落忘記了時辰,好像進來很久了,又好像才不過昨日而已,漸漸有了迷失的錯覺。李落知道他們迷路了,也許會留在十萬大山再也出不去,又或許重回大甘之時,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徒留事事休。
他萌生了退意,他不在,天南戰事必然生變,就算他相信袁駿和遲立的本領,但是時間拖的越久,天南的局勢恐生變故,宋無缺和虞紅顔決計不會任由牧天狼在宜州虎視眈眈而不加理會,倘若袁駿和遲立守不住,此番南征必将一敗塗地,就算他能從十萬大山中出來,到時候塵埃落定,亡羊補牢爲時已晚。
罕見的李落對自己的決定有了一絲後悔,他萬萬沒有料到十萬大山竟然如此浩渺,如此荒蕪,較之極北深處有過之而無不及,最主要的是血璃着實靠不住,那張所謂的地圖看似詳盡,但是放眼望去山林密布,每一座山峰都不一樣,卻又好像都一樣,身在其中除了勉強分辨東南西北之外,身處之地的遠近早沒了衡量。他隐隐覺得血璃背上的那副地圖在當年或許是真的,但是滄海桑田,樹有枯榮,山河倒轉,怕是早就做不得準了。如此看來,這太白先人還是輸了連山一籌,至少以觀星爲記,萬載之間,世間風雲聚合離散,天上的星辰卻是不變的。
若說有什麽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這一路走得太平,大山深處多異獸兇獸,要人命的不在少數,但是有鐵甲精騎護衛左右,省卻了不少麻煩,煞氣護佑之下,十萬大山中尋常可見的毒蛇蟲蟻早早避開,隻要小心那些瘴氣毒花,卻也沒有别的危險。
直到有一天,他們攀上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原以爲這山後面還是山,卻不料眼前看到的景色讓他們大吃一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一馬平川的高原地勢,偶爾有幾株形狀怪異宛如細長瓷瓶的樹點綴其中,樹下是厚厚一層綠油油狀若毯子的綠草,有些像草海,不過這些草卻和草海不盡相同,倒是有些像大甘水鄉的稻田,結着果穗。李落伸手摘了一株,碾開之後有和水稻相若的果實,不知道能不能吃,倘若真是稻田,那這片稻草足夠養活千萬人。
在這片草場的深處,目力所及,怕是在百裏之外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