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很大,到底有多大,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倒是那些古往今來的詩書記載中說了,十萬大山的深處,就是日月星辰歇息的地方,所以十萬大山也有日沉月升之地的稱呼。這個說法李落自小就很懷疑,一直到現在他也還在懷疑,但是十萬大山的廣闊無垠是毋庸置疑的,畢竟有極北深處作爲映照,這天火一族栖息的地方怎麽說也不能比極北深處差。
踏入十萬大山之後,說實話,李落便有了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四周全是群山,高處可接星雲,而低的地方則越來越低,根本看不清有多深,入目所見都是大片大片的蠻荒森林,莽莽蒼蒼,有很多根本叫不出名目的奇花異木,李落好歹算是仔細研讀過鬼谷老人萬裏閑雲的醫道高手,在這裏,認得的花草連十之一二都及不上。而這其中更散布着無數溝壑深谷,溪流險潭。有些深谷在陽光下清晰地能看見裏面的一草一花,但是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幽深欲絕使人目爲之眩,莫名間似乎有一種神秘的聲音在耳邊呢喃輕語,催促着快些過去,而有些地方則是雲封霧鎖,不見路,不知山,不聽水,一派朦胧而又神秘的景色。
若說時辰,此刻卓城已是秋寒料峭的時候,但是這裏還是異常潮濕悶熱,目力所及全是濃郁的綠色,時間久了,眼睛都覺得發花,多看一眼就有惡心欲吐的難受勁。這綠,綠得太豔,以往他隻知道綠字爲色,但是決計想不到一個簡簡單單的綠字竟然能分出百種千種不同的綠,讓人匪夷所思,又歎爲觀止,末了就是濃濃的懷疑,血璃當真能在這樣的綠海之中找到天火隐居之地嗎……
血璃要稍微好些,唯獨鐵甲精騎一點也不受影響,依據還是那般死氣沉沉而又寒意逼人的模樣。
除了翻山越嶺,如果實在無路可走,血璃還會帶着他們鑽洞,看她滿不在乎的神色,李落越覺自己不該來。
這裏的洞穴裏面的高低落差很大,寬闊處足以過一艘樓船,低矮處僅有三尺多高,隻在山間留了一道縫隙,也不知道是地底暗流沖刷出來還是地龍翻身裂開的縫隙。石洞中有很多萬年以上的溶岩,形狀千奇百怪,宛如一個個妖魔鬼怪的模樣。這還隻是入口的地方,裏面還會更加複雜,有些有水,有些沒有水,有些有時候有水,有時候沒有水,倒是甚少有及得上鹿野那伽山下那條暗流河道寬闊綿長的,但是這裏的洞穴勝在曲徑通幽,曲到讓人想象不到的峰回路轉,李落趴在地上無數次,蹭的灰頭土臉,惹得血璃哈哈大笑,末了倒是會很細心的幫他擦去臉上的泥塵。這種事太過親昵,李落自是不願,不過在被她切磋了一次之後,便也認了,由得她昭示自己作爲一族之主體恤族人的慈悲善念。
走在這些洞穴之中,除了水流潺潺的聲響,整個山洞異常安靜,外邊的風聲雨聲雷聲,在這裏一點也聽不到,像是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下世界。隻見火光照射下,兩側洞壁上全是一排排天然形成的光滑溶岩梯田,層層疊疊的如同大海揚波,錯眼間生怕下一瞬就倒卷過來,将他們卷入洪流之中。李落曾在一處洞穴中見過一個巨大的朱紅色天然石珠,有數丈的通徑,通體晶瑩圓滑,倒懸在一處暗流河道正中。在石珠後邊,河水流進了一個巨大天然獸頭的口中,那巨大的石獸似虎似獅,好像正在張開血盆大口,瘋狂地咆哮,露出滿口的鋒利獠牙,想要吞咬那顆石珠。而時間就凝固在了這一瞬,它的姿勢被定了格,在這裏已經保持了幾千幾萬年之久,也許還會有下一個幾千幾萬年。
但是,血璃在那朱紅色的石珠上砍了一刀,留下了一條一尺多長的痕迹,美其名曰到此一遊,倘若不是打不過她,他決計會和她翻臉。
除了奇山異石,還有異獸,尋常些的就不說了,李落曾在一個洞穴中看到一條青鱗巨蟒,昂首盤身地對着這些不速之客。那條蟒很大,身上的鱗片在火光下閃爍着不祥的光芒,想來它是生長于此,由于大蟒貪戀陰涼,才把這個大山洞當作老窩,平時除了外出捕食,就躲在這裏睡覺,盤起來簡直就是一條沒有爪子的青色巨龍,當然,如果不和極北深處那條玄蛇比較的話。
青蟒大概是頭一次見這麽多人,有點興奮,嗤嗤的吐着信子,一雙蛇眼眯成了一道縫,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血璃更興奮,當天夜裏就吃上了烤蛇肉,李落爲這條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青蟒默哀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埋頭大吃,直到撐得差點吐了爲止。
這裏的草木層實在是太厚了,所有的地形地貌都被遮蔽得嚴嚴實實,根本無法辨認哪裏是山谷,哪裏是溪流,從上面看去,起起伏伏,就像堆起來的雲朵一般,自己和血璃所率這些人手,進了這裏和滄海一粟沒有半點分别。
在北府或是昆江沿岸,常言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而這裏盆地山谷地勢低窪,四季如一,地勢越低的地方越是潮氣滋生,一年到頭溫熱潮濕,都不見得刮上一次風,各種草木盡情地生長,高低有别,參差錯落,隻有一些面積比較大的水潭上面才沒有草木遮蓋,深幽處,更有不少地方都是雲霧缭繞,在遠處難以窺其究竟。
走的越久,進去的就越深,李落本以爲就更是人迹罕至,更甚者絕了人迹的世外之地。但是就在二十天之後他們見到了人,确切的說是見到了一具棺材。
那是一道形如卧龍的山梁,就是稍小了點,更像一個羽化驚蟄的巨蛇,過了山梁,是一片密林中的腹地,見到一大片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