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這個故事不會這麽簡單的,她說了一個也許不算騙人的故事,但是藏在這個故事裏的東西遠遠要比這個故事更龐大,更神秘。經曆過這麽多事,見過這麽多人,那張網,不是當初慧王麾下的羅網,而是一張将整個天地籠罩在裏面的網,它從來就在自己身邊,隻是自己看不到摸不到而已。每每撥動一顆小小的棋子,都會讓這張網變得面目全非,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有一個人,或者有一群人,工于計算,已近神迹。他想過,自己從一次次生死之間全身而退,便也是那些人博弈操縱的結果吧,如果有一天,自己這顆棋子站在棋手面前的時候,不知道那隻手的主人會是什麽表情,或者說那會不會是個人?亦或是那會是一條狗……
如果相信了這個故事,那麽血璃應該會說一些無須騙他的事,畢竟自己現在也已經有了資格去看一看天火到底長得什麽三頭六臂。
“淵雪族人就被封印在極北雪山之下?”
“是。”
“他們還有多少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我也沒進去過,當初先輩留有遺命,我們隻是鎮守在雪山之外,不得踏足一步,擅入者死!”
“你們見都沒有見過,那你們守什麽?”
“門。”
“門?像那扇門?”
“不是,沒那麽大,小一點。”血璃用手比劃着門的大小,可能不如那扇星空巨門,但是也不會比一座小山小到哪裏去。
“就守門,不做别的?”
“呃,也要吃飯睡覺。”
“然後呢?”
“沒了。”
李落悶哼一聲,終于知道極北五族這般凋零的原因了,這是活活閑死的。
“每扇門都有一把鑰匙,五族族長各有一把,隻有五扇門都打開的時候,外邊的人才能進去。”
“所以這五扇門從來沒有被打開過,也從來沒有外面的人進去過?”
“差不多吧。”血璃漫不經心地說道。黃泉有眼,蒼天有靈,太白一族的先輩若是看到她這般吊兒郎當的模樣,非得活過來掐死她。
“太白一族的鑰匙呢?”
“丢了。”
“丢……丢了!”李落怅然無語,忽地回過神來,不是丢了,應該已經在黑劍白刀手裏。算了,難得糊塗,說出來做什麽,不過是一頓皮肉之苦而已。
“所以說如果淵雪遺族想要放出自己被封印在雪山之下的族人,就必須要聚齊極北五族的鑰匙,打開那扇門,進到門後方可。”
“聰明!”血璃笑嘻嘻地說着,半點也不走心。李落暗自诽謗,棺材裏睡傻了吧,三歲孩童都看得出來。“鎮族也就那麽回事了,我猜鑰匙可能早被他拿到了,剩下歲首和大猴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準早被他想辦法得手了。”
“你不着急?”
“急什麽,這才四把鑰匙,還有一把呢。”
“辰族!”李落沉喝一聲,那條玄色大蛇!
“你還不是蠢到家呀,辰族的鑰匙很多很多年前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裏,也許那條小蛇知道,他想找出來,哼,做夢去吧。”
李落沒有理會她的嘲諷語調,隻怕黑劍白刀不用做夢,宋無缺曾經說過,他族中先輩曾留下言語,東海鬼船上藏着一樣東西,可能就是一把鑰匙,這麽鄭重其事,耗費驚世之才,讓連山爲号的一群曠世奇才花費這麽大代價藏在海上的一把鑰匙必然是無價之寶,似乎也就那扇門是值得的。連山會不會就是辰族消失在極北的族人代代流傳下來的,若是如此,殷莫淮爲何對他沒有隻言片語,當年他提及對這個天下暗處隐藏着一張網懷疑的時候,殷莫淮也隻是聽一聽,略略顯出些驚訝,而這個驚訝會不會隻是因爲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知道這件事。再之後,殷莫淮随他北上,進了草海之後就不知所蹤,這是李落答應他的事,應諾沒有派人保護,也便不知他去了哪裏。如今想來,也許殷莫淮會重回極北,至于讓他命懸一線的頑疾,也許本來就不是他想的那樣。孛日帖赤那也會死而複生,殷莫淮又有何不可?或許下次再見的時候,他會換一個相貌也未可知。
“那你找天火是爲……”
“打不過,回家搬點救兵呗,還能爲了什麽,順便看看娘家人死光了沒有。”血璃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耐煩地說,“問完了沒有?問完了趕緊上路。”
“好。”李落展顔一笑,不再多問。今天問得夠多了,他心裏還有一個猜測,黑劍白刀顯然是淵雪餘孽,在極北對血璃的追殺并沒有盡全力,多半不是顧念舊情,而是和血璃有同樣一個目的,那就是看看天火到底還在不在,天火不曾顯露蹤迹,或許已經數千年之久,當年如果真的發生過那場毀天滅地的戰争,天火就算赢了,恐怕也是強弩之末,若非如此,又何必将淵雪封印起來,直接鏟除了豈不是更好,何苦留下這個心腹大患。
這一點,血璃一定知道,所以黑劍白刀一定會來天南,而且離他們不會太遠。有一個好些的消息,在找到天火之前,他應該不會先動手,血璃雖然很強,不過眼下看來,與天火和淵雪這兩個九霄之上的魔神比較,她也不過是個娃娃。
想到這,李落難免有些喪氣,如果血璃隻是個娃娃,那自己至多也就是個毛蟲。
十萬大山李落不是第一次來,許多年前他便走過,繞道鷹愁峽時,在大甘西南借道走過一段十萬大山的險路。在那裏,有崇山峻嶺,有深谷幽澗,奇珍異獸自不用多說,竟然還有不少隐世異人的痕迹,着實讓他大開眼界。
這是又一次踏入了十萬大山的界域,隻是身邊再沒了那個讓他此生再難忘懷的長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