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這些鐵甲精騎在李落沒有開口前徑自取過長槍,橫在身前。馬蹄聲響,那一騎孤零零地走向石橋。李落眼孔微微一收,雖不知一個天南一個海北有何淵源,但是看情形二者之間定有過往,興許當年爲敵?爲友?不好說究竟是什麽,但是極北的淵雪和十萬大山中的天火,一南一北,自然有各自的定數。
“虞大哥,讓你們的人讓開路!”李落低喝一聲,虞昭臉色微變,急忙讓衆人讓開一條路,就算他不說,衆人也會讓這條路出來,不爲其他,隻是槍尖上的寒意太過陰寒刺骨,冷得難受。
橫槍在手,該不會是故友重逢的模樣,不過他也有一絲憂心,萬一這來自太虛幻境裏的鐵甲精騎和奈何橋對岸的神秘人有舊,來一招裏應外合,毀了夜霜鎮,到時候再見虞紅顔的時候怕不是得矮她一頭。小心些總沒壞處,李落踏前一步,跟在鐵騎身後一步之外,這名鐵甲精騎頓了頓,從馬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他,徑直走向雲霧之前。
武塔和呼察冬蟬也跟上前去,等四人上了橋,數騎緩緩上前,離着最先那名鐵甲精騎十丈開外,遙遙跟在身後。這還是李落第一次見這些騎兵将士在沒有開戰之前就已經擺好了進攻的姿勢,他隐隐覺得也許奈何橋對岸的騷動不是因爲虞昭口中所說的還沒到時辰,更有可能是感受到了鎮子外的鐵甲精騎。
戰馬停了下來,雲霧在一陣翻滾之後也緩慢的平靜下來,懸浮在半空,隐約有黑影在雲霧中晃動,似乎有細微的竊竊私語聲自霧裏飄了出來,李落仔細分辨着,卻一無所獲。
石橋前凝滞的氣氛壓得衆人喘不上氣來,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呼察冬蟬也覺氣悶難耐,心神不甯,煩躁不堪。
霧試探着往前一步,鐵甲精騎沒有動……
兩步,依舊沒有動……
三步,還是沒有動……
五步時,霧觸手可及。李落握緊了手裏的疚瘋長槍,擡頭看了一眼馬上端坐猶如石像的騎兵,輕輕吐了一口氣,他若是還不動,那便隻好戰了。
霧又在蠢蠢欲動,試圖往前一步。就在這個時候,那名鐵甲精騎猛地一震長槍,從黑沉的面具下發出一個奇怪的吼聲,有些像是兩柄長劍劍刃摩擦撞擊發出來的聲音,聽得叫人毛骨悚然。聲音不大,較之他這一身鐵甲顯得有些細弱,李落原本以爲這些鐵甲精騎都不會發聲,原來隻是他們不願而已。
聲響的同時,已經踏上石橋的其他鐵甲精騎齊齊橫轉長槍,呼察冬蟬回頭一看,俏臉瞬間就變了顔色,身後這些騎兵将士做好的姿勢不是别的,正是沖鋒的模樣。她執掌牧天狼長水一營,自然知道騎兵沖鋒起來的威勢,尤其是在這樣無處可躲的地勢之下,不用長矛,單是戰馬沖起來的氣勢就足夠将人活活踩成肉泥。無處可躲,唯有往前,呼察冬蟬的臉都青了,背後長槍上透出來的寒意如芒在背,夾在中間想活命的話就隻能往前沖,被人當成槍使,要不然騎兵一旦起勢,屆時隻會六親不認。
呼察冬蟬暗啐了一口,偷偷埋怨了他一句,随即凝神戒備,心無旁骛。
陣起,風止,霧也停了,往前的一步生生縮了回去。這次換那名鐵甲精騎往前一步,步子不大,但是邁得很決然,帶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銳氣。李落亦往前一步,呼察冬蟬和武塔分列左右,緊随其後。不知道是山風使然還是别的緣故,就在那名鐵甲精騎踏前一步的同時,這座石橋好似輕顫了一下,連帶着橋外雲霧也倉皇起來,有了亂象。
虞昭諸人屏息靜氣,震驚地看着橋上的諸人,頭一次,他們見到那橋對岸的東西退了,亦或是說怕了。
怕誰?怕李落?還是在他前後那些身上散發出無盡肅殺的鐵甲精騎……
再是一步,霧便又多縮回去一步,在這石橋上泾渭分明,一個是詭異難知的雲霧,一個是森寒刺骨的騎兵将士。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挂在了頭頂,将夜霜鎮這邊照的纖毫畢現,但是在石橋那側卻是更加陰霾幽暗。
第三步,鐵甲精騎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這一步要比前兩步邁出去的更多,原本以爲那雲霧也隻會退卻一步,不曾想竟然如潮水一般直直退回了石橋那側,沒有半點停留。
李落一怔,這般虎頭蛇尾,倒叫他莫名的有些遺憾。興許夜霜鎮的秘密就能在今夜掀開一角,隻是未曾料到這雲霧如此膽小。
霧收斂了起來,石橋一覽無餘,長逾百丈,直直沒入對面山崖下的暗處。既然橋名奈何橋,那這山門之下莫非就是鬼門關?鬼門關開,百鬼夜行,可惜不能一見。李落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不如就這麽過去,瞧瞧那山下到底有什麽。
鐵甲精騎停下了腳步,他反而往前一步,身子越過鐵甲精騎,剛要再走的時候,就聽橋頭虞昭大叫:“李兄弟,快回來,不能過去!”
李落一頓,沉默數息,仰頭看了一眼端坐戰馬之上,卻瞧不見表情的鐵甲精騎。這名鐵甲精騎無聲無息,既沒有看他,也沒有眺望石橋的另一端,就連他是睜着眼睛還是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李落灑然一笑,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狐假虎威,緩緩轉過身子走下石橋。等到他過來之後,虞昭才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冷汗,心有餘悸地看着已經沒有了動靜的石橋,壓低聲音道:“李兄弟,那裏是個大兇之地,能不去最好。”
“那裏有什麽?”
虞昭張了張口,微微搖頭,沒有出聲。李落沒有追問,既然不願多說,就不必強人所難。石柱上的血色火光也溫順平靜了下來,燃成燭火大小,輕輕搖擺着,沒了方才的妖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