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樹上的台子,小五和幾個青壯漢子駕輕就熟地将山豬收拾幹淨,李落知道,原本的時候這隻山豬是村子裏很多人一天的口糧,有時候打到的獵物多,剩下的還要晾幹做成熏肉,以備糧食短缺的時候。極少的時候他們才會像眼下這樣聚在一起,縱情笑語,男女老少都能吃個飽,無須去想明天的煩心事。一般這樣的時候都是夜霜鎮重要的日子,或者是捕獵大有所獲,村子豐衣足食的時候才偶有這樣的聚會。今個不爲别的,隻是因爲李落來了。
呼察冬蟬喜歡熱鬧,武塔雖有些不善言辭,但是心性随和,自然也是歡喜。李落笑着坐在一根樹幹上,看着圍着虞昭的那些娃娃和少年郎,肉香撲鼻,一個個口水流的好長。
若在外頭,烤一隻山豬,或是一頭牛,一隻羊,莫說一個鼎食人家,就是一個尋常村子也不算是什麽難事,但是在這裏卻不一樣。呼察冬蟬很快就和夜霜鎮的村民熟絡起來,武塔也有人暗送秋波,在這樣的地方,清秀遠不如粗壯有用,他摸摸腦門,倒是有點難爲情,不過他們都不知道這一隻山豬意味着什麽。
肉香飄了出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隻叫阿狸的雲貓鑽了出來,蹲在李落頭頂,趾高氣昂地看着虞昭手裏的野味。
呼察冬蟬打開了水囊,酒香飄了出來,衆人齊齊驚呼,從來沒有聞過這麽醇香的酒。夜霜鎮也有人家自己釀些酒,清香有之,但是醇香就要差些,技藝畢竟不如那些傳承了千百年的釀酒世家。
虞昭端起酒碗聞了聞,一臉陶醉,向李落舉碗示意,朗笑道:“李兄弟,這酒很貴吧?”
“不貴,就是不太常見。”
五十年的青州從事,當然不常見。虞昭雖然不怎麽懂酒,但是物以稀爲貴的道理他也知道,這兩袋子酒一定很貴,如果說出價錢,估計這酒他未必喝得下去。
李落一直不懂虞紅顔貴爲南王正妃,在天南七州隻手遮天,爲何獨獨對夜霜鎮這般小氣,但凡動個念頭,夜霜鎮村民的日子也不至于這麽辛苦。
酒是好酒,肉也不差,加上林子裏的新鮮山果,讓在棄名樓吃刁了嘴的呼察冬蟬都贊不絕口,大快朵頤。
明月初上,山裏不冷不熱,在卓城已是入冬的季節,在滇州,入冬的季節是一年裏難得清爽的時候。
虞昭拿了兩枚果子走到李落身邊坐下,遞給他一個,自己拿了一個,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說:“你來的不巧,青姑娘不在。”
李落看了看手裏的果子,也咬了一口,笑道:“這算來得巧。”
“啊,爲什麽?”
李落看着一臉不解的虞昭,思量片刻,“小青姑娘沒有說?”
“說什麽?”虞昭一臉不解
李落摸摸鼻尖,實在是猜不透她到底怎麽想:“你知道小青姑娘在山外邊的身份嗎?”
虞昭點了點頭:“知道,好像是嫁給一個很有權勢的人了,還給那個人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李落怔怔無語,良久無言以對,她怪,虞昭也怪,夜霜鎮裏就沒一個正常些的人。
“我知道李兄弟在想什麽。”
“咦?我在想什麽?”
虞昭沒有回答,反而說道:“你知道青姑娘嫁人之後她從來沒有帶過她的丈夫來過夜霜鎮,就連她的親生兒女也沒有來過夜霜鎮嗎?”
“這個,的确不知。可有緣故?”
“有啊。”虞昭張口,忽然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搖搖頭說,“不行,等以後你見了青姑娘當面問她,她不喜歡人在背後議論。”
李落沒有追問:“她從來沒說過我是誰?”
“沒有,她不說的事我們很少問。”
“哈哈,說來也巧,我和她的夫君是仇人,這次南下滇州,其實我是殺過來的,今夜之後,我還得再帶兵殺出去。”
虞昭吃驚地看着他,問道:“真的?”
李落點點頭:“真的。”
“那青姑娘……”
“嗯,她自然會幫她的夫君。”
虞昭微微變色,神色尴尬地看着他。李落哈哈大笑:“虞大哥放心,她在外是宋家夫人,要殺我天經地義。不過在夜霜鎮她是小青姑娘,與我無冤無仇,不會争個你死我活。”
虞昭一臉狐疑,顯然沒有完全放下心來,隻不過他沒有多糾結,夜霜鎮這是個奇怪的地方,她更是個奇怪的人,事到如今李落都不明白夜霜鎮的小青和天南的虞紅顔到底有什麽糾葛,好像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就如同南陌和素和圖雲。對她,李落知之不詳,隻知道她的年紀應該不小了,名先傳于江湖,當年和端木沉舟都有過往,宋崖餘能坐穩天南第一刀的位置,奪得宋家家主,虞紅顔功不可沒。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按理說她也該年逾不惑,甚至更老,但是相貌上絲毫看不出來。他隐隐有一種感覺,也許她比自己猜的年紀還要更長。
“她嫁的那個人其實是天南的諸侯王,權勢滔天,我呢,算是北邊另外一個勢力中的諸侯王,相差不多。”
“那爲什麽會是仇人?”
“這個,緣由多了,比如當年我父輩爲了安撫拉攏小青姑娘的夫君,就把我的姑姑嫁給了他,算是和親,再之後我姑姑被人害死,和他脫不了幹系,我身邊一個朋友也因爲他而死,私仇大概就這些,要說公憤倒也不算,不過是争權奪利而已。”
虞昭哦了一聲,漠不關心,李落笑了笑,便也不再和他說這些。
“李兄弟這次來不是爲了見青姑娘啊。”
李落搖搖頭:“我是刻意找了她不在的時候才來,叙叙舊,明日一早就走。”
“這麽急。”
“不急不行啊,再晚點,你們的青姑娘就該殺上門來了。”
虞昭晃晃腦袋,約莫是覺得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