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燒?”
“将城中火油搜集起來倒入米糧之中。”
呼察冬蟬臉色微微一變,這是一條絕戶之計,混入火油的糧食不能吃,洗也洗不幹淨,就怕有百姓舍不得當成種子種下去,數月之後便會發現沒有一粒能夠發芽。
呼察冬蟬率領軍中除卻鐵甲精騎不算的騎兵前去城中各處搜刮火油,倒入糧倉之中。這些金銀财物李落沒有多看一眼,隻要不是現在南王府能用得上的,留下來也無妨。
李落離開糧倉,街上有百餘鐵甲精騎圍在一處,見李落過來,分出一條路,走近一看,宋秋甯披頭散發地被鐵甲精騎看押在地上,半邊身子染血,氣息紊亂,受傷頗重。
宋秋甯擡頭看了一眼走到身前的李落,眼睛裏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怨恨和仇視,自然不會有故人重逢的喜悅,複雜的神色裏反而是冷漠多些。
兩軍陣前,本就是你死我活,李落也沒有惺惺作态的虛僞打算,無聲上前割斷綁住他的繩索。宋秋甯一怔,看着李落驚訝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你們南王府援軍還有兩個時辰到景陽城,你從東門離開景陽城,後會有期。”
宋秋甯有一息錯愕,他原以爲李落要麽殺了他,要麽将他擒爲人質,用作籌碼,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輕易地放走自己。驚訝之餘,宋秋甯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恨意,冷然說道:“沙場交戰,生死自有天命,我爲階下囚,是技不如人,王爺大可不必用這種手段來羞辱我們宋家。”
李落摸了摸鼻尖,和聲說道:“我隻當宋家是大甘朝廷的心腹大患,我敵視宋家不假,但說羞辱我卻還沒有那麽下作,放前輩離去,是爲當年數面之緣的情分而已,下次再見,我自當不會手下留情,前輩也不必留情。”
宋秋甯沒有回答,漠然看着他,分辨他口中說話是真是假。時辰不多了,李落招了招手,有軍中将士趕來一架馬車,車闆上放着一具屍體,胸前的衣裳已經染成了鮮紅顔色,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血迹還沒有幹,也不知道他吐了多少血。宋秋甯一望之下一股洶洶怒火直直竄上頭頂,發絲根根似要立了起來,猛地直起身子,低吼道:“無心……定天王,是你殺了他!”
李落面不改色:“屍體我留之無用,請前輩帶回你們宋家安葬吧。”說完微微一頓,“他甯可戰死也不願退,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李落風輕雲淡,更叫宋秋甯怒不可遏,厲聲喝道:“此仇我宋家定會讨回來,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還有無缺和無方,他們一定會給自己的兄弟報仇!”
李落淡然一笑:“理該如此,前輩也不必如此動怒,比起宋無心被我軍中将士圍殺,卓城我那皇兄還是我親手逼死的,宋家的有些事想必前輩也是知曉的,比起兄弟相殘,他的死法倒也還算痛快,不是麽?”
宋秋甯臉色一變,恨是極恨,但是被他一句話堵住了嘴,無言應對。
“前輩走吧,活着才能報仇,也好将此戰始末告訴宋崖餘,還能讓他們多提防些,總比死在這裏有用處。”說完之後,李落便不再多說,命将士将宋秋甯和宋無心的屍首送去東城城門前。而後命将士将景陽城中所有百姓都驅趕到了西城門前。看着大甘将士手中明晃晃的刀槍和看不見表情的鐵甲精騎,景陽城中的百姓瑟瑟發抖,驚恐地看着這些不知道要拿他們如何的大甘将士,但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自己也是大甘百姓,在他們眼中,天南隻有南王,沒有大甘朝廷。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景陽城百姓眼裏,李落和麾下牧天狼不過是入侵家園的敵人而已,誰還會記得這片土地名義上還是大甘的疆土。
“大将軍,南王府的援軍不遠了。”呼察冬蟬站在城頭上大喝一聲,“還有不足三裏的路程,是騎兵,看揚塵約莫有三萬到五萬敵騎。”
李落點了點頭,沉喝一聲:“付将軍,點火!”
付秀書領命,清嘯一聲,隻見千餘射聲營箭術精絕的兵将打馬飛奔而出,在城中各處放火,眨眼之間城中火光四起,濃煙滾滾,站在西城一側也能感受到逼人的熱意。火燒得很快,火勢很快連成一片,将整個景陽城都籠罩起來,少不了助燃之物。
城下百姓見狀嘈雜哭喊起來,這一把火燒過之後,他們的家就沒了。一個老者推搡着身前一名鐵甲精騎,施出全身的力氣從人縫裏擠了過來,高聲怒斥,撲向李落。李落眼角微微抽搐,他不知道這老者是什麽人,也許是個私塾的先生,也許是個行醫的岐黃高手,也許也曾是大甘的百姓。
鳴鴻刀出鞘,老者的叫罵聲戛然而止,雙膝一軟,跪在李落馬前,再也沒有起來。就在李落出刀的一刹那,圍着城中百姓的數百鐵甲精騎揮刀斬下,隻是眨眼的工夫,城門前就多了數百具屍體。咒罵的聲音小了,城門前安靜了,壓抑着的哭聲多了,夾在血腥味和刺鼻的濃煙味,嗆的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
“打開城門。”
“打開城門!”頭頂呼察冬蟬傳來一聲脆喝,城門緩緩放下,城門前的百姓茫然看着放下的城門,不知道這些兇神惡煞要做什麽。李落從懷中掏出一張面具,好久沒有再戴過的那張大羅鬼面具,輕輕放在手中撫摸着邊緣。
“大将軍!”城頭呼察冬蟬的聲音急切起來,這是宋家的援兵到了。
李落一指放下的城門,聲音不大,但是城門前這些景陽城中的百姓半數都聽得清清楚楚:“出城,不出城者死,奔行慢者死!”
百姓不知道他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