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淺予臉色不善,撓了撓下巴,哼了一聲。說别人是小丫頭片子,實則自己和她年紀差不多,不過論心計,此間諸人裏能穩勝她的着實沒有幾個。
梅舞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聚義堂,再瞧瞧四周的鐵甲精騎,猜到裏面此刻已是修羅地獄,有一絲茫然,不知道是解脫還是仇恨的情緒,幽幽問道:“都死了?”
李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還活了些。”
“他們的首領都已伏誅了吧?”
這個李落還當真不知道,回頭看了一眼谷梁淚,谷梁淚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梅舞袖一怔,苦澀一笑,原來是王妃動的手。雖然她沒有進去裏面一看究竟,但是想起了那個在江湖上流傳許多年,依舊被人津津樂道的故事,息鳳山,息鳳霸宴。
“怎麽了?”李落不解地問。梅舞袖張了張口,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諸般謀劃,數載辛苦,機關算盡,在這座七焰山上傾注了多少心血,可是到頭來卻在這些數千鐵甲精騎的刀下連一片水花都沒有濺起來,就這麽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李落,他的表情分明就是記不得被他殺的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在意,如果他真的在意,那麽他一定能認出那個人是誰。
“我其實是瀛湖山水寇的八當家。”梅舞袖淡淡說道。一名鐵甲精騎踏前一步,一股冷冽窒息的殺意鋪天蓋地而來,讓他都忍不住心驚,忙不倏伸手一擋,這些鐵甲精騎自己到底能掌控到什麽地步心裏沒有半分把握,一旦他們的刀劍對準自己,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幸好,這些鐵甲精騎還算給他一點面子,不過看着李落額頭微微滲出的細汗,便也知道他此際的辛苦。
李落怔怔地看着她,露出思索神色。她沒有被鐵甲精騎所殺,也就是說并不曾與這些将士敵對,卻身爲水寇的八當家,那這其中定然有别的關系,再加上她剛才問首領是否伏誅的那句話,李落心裏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梅舞袖能成爲山寨的八當家,一定和那個匪首有關,這樣的人天下間并不多,他能想到的便是當年的天南三劍。
想到這裏,李落若有所思地看着聚義堂,不知道那張椅子上坐着的人是驚鴻劍和驚夢劍中的哪一把,自打莊公飛被殺,梅舞袖被擒入天牢之中,天南三劍剩下的兩人就和大甘朝廷決裂,驚鴻劍當年更是和宋家有不清不楚的關系,再後來他們還曾在卓城逗留過一段日子,領了王府侍衛的差事,這其中隻怕與宋家脫不了幹系。如果是他們,梅舞袖在這裏就說得通了,畢竟當年她下獄之後,天南三劍一直沒有斷絕救她出獄的念頭,直到後來她被送入棄名樓,樊飛鴻和濮陽钰還曾多次入京都打探消息。
“是樊飛鴻還是濮陽钰?”
梅舞袖輕輕揚眉,好久未見,他還是那麽的不讨人喜。見她默不做聲,李落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地看着莊小七,莊小七在瀛湖山待了這麽久,梅舞袖多半是被那人軟禁,不能下山,但是待她們母女依然是極好的,莊小七一定見過那人,隻要問一問,定能套出話來。
梅舞袖一怔,俏臉飛紅,急忙把莊小七扯回自己身後,一臉戒備地看着他。隻待他露出這個表情,怎還能不知道他在盤算什麽主意,堂堂大甘殿下,卻也對小小娃兒動心計,這世上也就隻有他一人了。
李落哈哈大笑:“下山。”他沒有追問,梅舞袖不說是想顧及天南三劍最後的顔面,人已經殺了,一了百了,他也無心再毀掉天南三劍在江湖上的名聲,哪怕是這些年受天南三劍影響,已經有許多江湖中人對大甘朝廷離心,一旦天南三劍苦心經營的名聲毀之一旦,朝廷必然能收攏不少民心,比起這些,他隻會更看重梅舞袖,若她傷心,這些民心不要也罷。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當天子,這些興利剔弊的事他會做也能做,就像卓城和巡檢司裏的事,他就是在這麽做,隻不過未必開心罷了。
他不做大甘的皇帝,除了大甘李家的血脈禁锢,就是不喜歡。當這個責任不再是責任的時候,他連這個權傾一時的定天王也懶得當。
下山的路走得很快,一個晝夜之後蘇家寨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途中這支由鐵甲精騎過處百獸絕迹,百鳥無聲,連蟲子都不敢叫了,初次得見鐵甲精騎的梅舞袖震驚不已,内心深處同樣怅然,如果見識過這樣的一支勁旅,他當初可還有信心踞七焰山相抗牧天狼。但是不管怎麽說,他總是待自己很好,對小七也很好,身前那個猶自帶着孩子氣的大甘王爺對自己也不錯,那到底是誰錯了?是我錯了麽?還是錯的是這個世道?
蘇家寨南山門前聚集了很多人,幾乎寨子裏幸存的鄉民都在這裏,争吵不休,很激烈地說着什麽。蘇安站在人群正中,陰着臉一言不發,身旁圍着數十勁裝漢子,将他保護起來。再看這些甚嚣塵上的鄉民,所向之人并非是與流寇勾連的蘇安,而是站在南山門外形單影隻的蘇檀兒。在她懷裏,抱着一卷冊子,固執而堅毅地看着眼前這些對她指指點點的人。
有幾個叫嚷的最厲害,口若懸河,似乎是在說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聽上片刻才知道原來是他們要将齊淡如從蘇家寨的族譜中除名,也就是不再認她是蘇家寨的人,還有一個走路顫顫巍巍,須得旁人攙扶的老者口口聲聲要代蘇平休掉齊淡如,免得她辱沒蘇家的名聲。蘇安沒有說話,他隻是默默地看着蘇檀兒,在心底有一絲猶豫和不忍,不管怎麽說蘇檀兒都是兄長和那個人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