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了飯,天還沒有黑,中年漢子出了客堂,門外另有一個夥計問他做什麽,中年漢子直言要見兄嫂,然後說了自己與蘇家寨寨主夫婦的親眷關系。那夥計盯着中年漢子看了良久,緩緩點頭,帶着他去了寨子裏,直到點燈之後才返回客堂。回來之後也沒多說,幾人在院子裏閑聊的時候他隻說見了嫂嫂,兄長不在寨子裏,便也沒有其他,各自回房歇息了。
入夜之後寨子裏一片死寂,像一座鬼城,隻有燈火,沒有人煙。離淺予敲了敲牆壁,趴在牆上說:“姐姐,爹,外面的人都睡着啦。”
那邊屋子裏傳來一個敲牆的回應,沒有别的動靜。離淺予側耳聽了好半天,皺了皺秀氣的瓊鼻,嘀咕道:“就知道指使人,也不知道帶我去,過河拆橋,哼!”
風狸眼珠子一轉,笑道:“要不要跟着他們去看看?”
“不要。”離淺予一口回絕,“爹說了,要我老實待着,我要聽話,要不然爹該不要我了。”說完回去床上躺着,合衣而卧,閉目養神。
風狸撇了撇嘴,竟然沒中計,這小丫頭果然不好對付。甘琦狐疑地看着她們,李落沒有告訴她離淺予的來曆,她也沒問,隻瞧着這小女孩和李落之間似乎有什麽淵源,而且稱呼的那麽親近,他竟然也沒有反駁,難不成還真是他多年未見流落民間的血脈?這可得讓小姐早些知道才好,不過瞧着年紀也不算小,以公子的歲數好像早了點,十有八九是被哪個狐狸精給騙了吧。
一屋子三個人,各懷鬼胎。
兩道人影猶如這夜裏的遊鬼,悄無聲息地離開客堂,往寨子深處而去。蘇檀兒指點方向,李落提縱起落,借夜色和寨子裏的竹樓屋舍遮擋視線,還得帶着她,避開水寇的暗哨,趁夜去見蘇檀兒的母親。蘇檀兒被他扶着身子,自忖也是有些身法底子的,到了眼下才知道自己洋洋得意的那點輕功身法委實不值一提,被他抓着整個人如騰雲駕霧一般,迅疾而無聲,躲閃騰挪之際比那些穿花的蝴蝶還要靈巧。蘇檀兒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人可以将輕功修煉到這般地步,驚詫之餘多了幾絲灰心,大概覺得年幼時修習輕功都是徒有其表,最多算個雜耍而已。
“前面就是了。”按捺下心裏的遺憾,蘇檀兒定神說道,這裏也是中年漢子見到她娘的地方,隻是交談時那個夥計寸步不離,有些話便也說不得,隻是聊聊家常,代他妻子問好,裝作不知道的問了問阿哥去了哪裏,三言兩語就告辭離去,雖然沒有說太多,至少知道娘親安然無恙,也讓她寬慰不少。
這裏必有暗樁,蘇家寨寨主之位易主,蘇檀兒的父親兇多吉少,傳言已被賊寇殺害,但留下她的母親,如果不是水寇良心發現,定然另有所圖。李落讓蘇檀兒先躲起來,自己孤身一人繞着這座小樓極快的查看了一番,讓他驚奇的是竟然沒有暗樁,空無一人,莫非這些水寇真有這般氣度。
李落壓下心頭疑慮,和蘇檀兒翻進了院子裏,竹編的籬笆,和寨子别處的院落并無二緻,最多不過是寬闊些,院子裏的小樓更高大些而已。竹子插入土中,有些生了根,在光秃秃的竹竿上抽出幾片新葉,添了翠色,不過在四季皆綠的瀛湖山也不見出奇。
落地無聲無息,聽蘇檀兒說過院子裏原本有條狗的,不過不曾遇上,興許已被一衆水寇打了牙祭。小樓裏亮着燈,有人影晃動,還沒有歇息。蘇檀兒臉色一喜,剛要推門進去,忽然被李落按住肩頭,傳音道:“屋中還有旁人,是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蘇檀兒一怔,臉色微變,夜深人靜,這本該是自己父母的小樓裏有個男人在說話,阿爸兇多吉少,那和母親說話的人是誰?
雖然偷聽母親說話實屬不該,但是她怎也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和李落藏在暗處,想看看是什麽人在和母親說話。就在這時,房門忽地一響,果然有一個男人從屋中走了出來,蘇檀兒定睛一看,輕輕咦了一聲,驚疑不定:“二叔?”
李落目光微凝,原來是蘇安,眉宇的确和蘇檀兒就少許相似,面白無須,相貌生得倒是周正,不過略顯陰鸷,身子也單薄了些,嘴唇薄而長,一眼望去頗有些薄情寡義之感。相由心生,能在兄長死後接任寨主之位,還和這些水寇有來有往,多半也是個自私自利之輩。
門後站着一人,沒有出屋,蘇安回頭看着屋中人,冷然說道:“大嫂,你好好想想,這件事于你,于寨子都有好處,瀛湖山風雨飄搖,大哥不在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蘇家寨毀于一旦吧,楊二當家的心意大嫂也該知道,不是壞事啊,大哥泉下有知,也自當知道大嫂的苦心。”
“是對你最有好處吧。”門後傳來一個冷冽卻很悅耳的聲音:“蘇安,如果你還知道他是你大哥,這種無恥下流的話就别再說了,我甯願死也不會答應那個惡賊,要人沒有,要命就隻有這一條,想要的話就來拿吧。”
“大嫂……”
“走!别讓我再看見你!”
“你這是何苦……”
“你走不走!”屋門一動,一個婦人走了出來,蘇檀兒身子微微一顫,頗顯激動,想必就是她的娘親。李落遠遠一望,倒是頗有吃驚之意,但見那婦人柳眉杏眼,鼻梁高挺,嘴角上揚,即便是在盛怒之中也難掩絕色,一身淺藍色衣裙,色澤很鮮豔,倒不是心性放蕩,隻是這異族女子多會有這般鮮亮的織繡衣物;在她腰間系着一根金絲軟帶,形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