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兒說這裏算是瀛湖山的後山,山勢險峻陡峭,鮮有人來,除非是找那些長在人迹罕至的奇花異草,平日裏連獵戶樵夫也不會涉足此地,最近的山寨也在三十裏開外,水寇絕對想不到他們會從這裏靠岸登山。
李落仰頭看了看倒懸而下,叫人頭暈目眩的奇峰怪石,徐抱石早前說過瀛湖山方圓八百裏,藏下三十萬人不難,如今看來,别說三十萬,五十萬人隐于大山,也要一頓好找。如果沒有人帶路,隻靠自己這三千将士,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馬月才能碰上山上的草寇。
“蘇姑娘,離這裏最近,且你以爲最爲可靠,不會投靠水寇的寨子在何處?”
此地位處瀛湖山東側,而大部分山寨村落都在瀛湖山西南山腳,那裏地勢相對平坦一些,有少許耕田,沿湖聚集了瀛湖山八成的寨子,她所在的蘇家寨也在那裏。蘇家寨是瀛湖山數一數二的大山寨,寨子裏有數千人之多,依附蘇家寨的小山寨村落就有九個,幾個寨子加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千人。李落暗自盤算,這麽估算下來,隻怕徐抱石還說少了,瀛湖山的土家族人定然超過萬餘了。蘇檀兒本想說自家的蘇家寨最可靠,不過她也有好幾年沒回來了,水寇肆虐,寨子裏免不了有軟骨頭,投靠水寇的人,冒然前去,隻會将王爺和牧天狼的行蹤暴露給山上的賊寇。
她想了想,指着向南的方向:“王爺,往那個方向,百裏外有一個小村子,叫鹘村,隻有不到百戶人家,我有一個表親長輩嫁到那個村子了,那裏較爲偏遠,而且山勢險峻,我想水寇不會常去那裏的。”
“你的這位長輩可信?”
“嗯,我表姑早年父母雙亡,是我爺爺拉扯她長大的,我小時候還抱過我呢,出嫁的時候也是風風光光,一直念着我爺爺的好,後來爺爺過世,她每年都會來寨子裏看我爹娘,我那個表姑父也是忠厚之人,他們不會害我。”
“好,就去那裏!”李落沒有懷疑,傳令命諸将士向鹘村行進。
百裏山路,走起來也須得花不少時辰。到了天亮後午時,衆人才來到蘇檀兒所說的鹘村附近。山坡密林下,李落擡手壓下一根樹枝,靜靜地打量着山谷中的小小村落。蘇檀兒站在他身邊微微喘着氣,眼睛裏竟是駭然和難以置信,原本還以爲自己生在瀛湖山,長在瀛湖山,下得了水,上得了山,騎兵是不怎麽會,但是進了山就和大魚入海一般,說不得還要走慢些,照顧王爺和他麾下将士。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錯了,他們走的很快,而且遊刃有餘。到了黎明前夕,自己已經有些氣短,而自家相公也被王爺半攙半扶,要不然早就力竭走不動了。最後的這段路,她也累了,但是他沒有休息的打算,是王妃帶着她走完最後這一程。
甯泰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粗氣,一點也沒有甯家公子風流倜傥的模樣。蘇檀兒一臉憐惜,伸手擦了擦他額頭的汗,穩了穩心跳,盡量放平了聲音道:“王爺,那一家院子裏種了菜的人家就是我表姑夫家。”
李落哦了一聲,從山坡俯視而下,院子裏的确偶爾有人進出,但是卻透過一股陰森和冷清。沒有雞叫,沒有狗吠,也沒有牛馬的牲畜餓了之後的叫聲,更沒有孩子打鬧嬉笑的聲音,整個村子彌漫着一股壓抑的甯靜,讓人心裏很不暢快。
已是正午的時辰,但是沒有一家升起炊煙,難道鹘村的人都不吃飯嗎?
“蘇姑娘,你可曾去過鹘村?村子裏除了你表姑之外,還有别人認得你麽?”
“去倒是去過幾次,左右也就是我表姑父家的親戚見過我,别人應該不認得我,不過可能知道我,畢竟蘇家寨在瀛湖山下還算有點名氣。”
“那甯公子可曾來過?”
“他?沒有呀。”蘇檀兒一臉茫然,不知道李落想做什麽。
“那你表姑可認得甯公子?”
“不認得。”蘇檀兒扭頭看了甯泰一眼,“上次娶親,剛巧碰上大雨,把出山的路沖毀了,表姑來不了,後來趕過來的時候還哭了呢,說是沒親眼送我出嫁。”
“若是如此,蘇姑娘,甯公子,我便得罪了。”
兩個人愕然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得罪之說因何而來。李落和顔一禮,道:“請蘇姑娘帶我下山,我想見一見你的這位長輩,事關瀛湖山的事要問問她,若有人問起,蘇姑娘便暫且說我是甯公子,有損蘇姑娘名節,還請見諒。”
甯泰倒是沒說什麽,權宜之計而已,他又不是真要将檀兒怎樣。蘇檀兒自然也明白,不過心裏突然有點怪怪的感覺,絕非是要對甯泰不忠,隻是心跳顯而易見有些快了,俏臉發紅,有些羞臊。
“此刻還不到未時,等天黑白白耗費半日光陰,能早則早。”
蘇檀兒看了甯泰一眼,甯泰微微颔首,示意無礙。蘇檀兒心裏一慌,有點心虛地說:“好,我帶你去。”
谷梁淚沒有出言阻止,山下隻是個尋常村子,不會有什麽危險,一旦有變,從這裏到山腳之下也不會耗費太長時間。
李落回頭,三千鐵甲精騎都隐在諸人身後數丈外的密林之下,林子裏草木枝繁葉茂,将他們的身形都遮擋了起來,無聲無息,如果不是穿林而過的微風輕輕掀起幾片葉子,露出隐身樹後的精騎真容,從林子外面看,誰也察覺不到這裏竟然藏了這樣一支鬼兵。
鐵甲精騎似乎融進了山林,不用眼睛看根本發現不了絲毫異狀,但是卻知道他們就安安靜靜地站在身後,一動不動。那種感覺,分外如芒在背,不隻是他,場中諸人皆是背心發麻,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