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興許是腸胃不适也有可能。”
“對,有病。”風狸重重地嘟囔了一句。李落悶哼一聲,飄身而起,疾聲說道,“怎地這麽慢,我去催催。”說完一個閃身就走,惹得幾人偷笑出聲。武塔揪了揪亂蓬蓬的胡須,茫然說道,“這,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谷梁淚忍住好笑,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武将軍來的剛剛好,再晚些你家大将軍就坐不住啦。”
武塔不明所以地答應了一聲,這王妃說話怎麽也和大将軍一個模子,叫人聽不懂,算了,不管了,等着大快朵頤吧。
野豬收拾幹淨擡上來的時候,谷梁淚和素和圖雲都不在火堆旁了,等着吃肉的風狸很明顯地聽到了從諸将士口中傳出長長的齊齊松了一口氣的聲音,連同李落在内。
肉香四溢,李落讓人送了點給她們兩個,吃沒吃就不知道了。
夜風徐徐,擾了小武陵山的清靜。在山裏的夜看頭頂的星星,總覺得要比在卓城看見的星星更近些,哪怕是攀上欽天監摘星樓的最高處,也不及眼前看到的那麽亮那麽大。
夜深了,素和圖雲沒有睡意,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一塊大石上,看着遠處的天邊,和在星辰餘晖下那淺淺的山脊,一動不動,出神忘情。那時也是個晚上,也有一堆篝火,隻不過沒有這麽多人,在他身邊的也隻有她。那夜她記得沒有星星,是下着雨的,也是晚秋的季節,應該比現在還要涼,在她的記憶裏那個夜晚和那個山洞很溫暖,耳旁聽着洞外叮咚的雨打秋葉聲,合着枯柴在火中噼啪作響,一切安甯安詳,以至于她總能記起那個夜晚,卻再也沒有睡得那麽踏實過。
李落晚上都會巡營,巡營前便看見她披着衣裳坐在那塊大石上,巡完了營,她還坐在那裏,一直望着群山的方向。本打算回帳篷裏睡覺,想了想,緩步走了過來。他沒有放輕腳步,素和圖雲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眼睛裏好像有一縷形如驚喜般的光芒一閃而過,便又變成了死氣沉沉的模樣。
“你還不睡?”
“睡不着。”說完她就打了個哈欠,李落暗自诽謗,怕是已經困極了,不過強撐着困意不願意睡覺而已。“那裏是翠括山嗎?”素和圖雲指着遠處暗影綽綽的群山問道。
“是翠括山。”
“呵呵,我時常會記起那裏,你帶我翻過翠括山,一起一路走了那麽久,我從來沒有想過生活原來可以那麽的鮮活,雖然有無奈和枯燥,卻又生機勃勃,真讓人懷念啊。”
“你經曆過大起大落,也看過生生死死,如果說什麽才是生活,你比他們要好出千百倍,所謂生機勃勃,其實在你眼中隻是一種新鮮而已,若是讓你過那種日子,一個月可以,一年或許也可以,但你終究過不了一輩子。”
“是嗎……”她輕輕一笑,沒有辯駁,的确,如果隻是她一個人,也許她連一天那樣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但是就像那一次,如果那條路一直走,永遠也到不了宜州爾繡城,她都會一路走下去。
“你,會不會偶爾能想起翠括山呢?”她問得很小心,甚或是有些卑微和乞憐,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敢正視。
李落沉默片刻,和聲說道:“已經許久沒有想起翠括山了。”
素和圖雲一怔,臉色瞬間黯淡下來,輕輕哦了一聲,别過頭望着遠山山林,不讓他看見她已經流淚的臉。
“如果你想找當年我們南下穿過翠括山的那條路,那麽這一晚上你看的方向都是錯的,那條路在這邊。”李落指了一個素和圖雲一晚上都沒有仔細看的深處。她微微一怔,忽然間心裏湧起一股說不上的滋味,正要擡頭去看看他,就見他轉身向中軍大帳走去。走着走着,忽然他腳步一頓,清冷說道,“你還記得那個村子嗎?”素和圖雲臉色一變,沒有應聲。李落回頭頗有怒意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是你派人殺人滅口,你說你時常會記起翠括山,不知道你會不會也記起那個村子,黎家大哥,還有青蒿。”
素和圖雲臉色蒼白,朱唇輕顫:“你在恨我?”
“如果恨你,我就不會帶你離開卓城。”李落剛要舉步,就見身後素和圖雲起身低喚,“李落,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李落一頓,良久之後淡淡回道:“誰知道呢。”
素和圖雲呼吸一重,上前一步,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來說這一句話:“可是我喜歡你,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人,你好狠的心!”
李落一時沉默,數息之後才緩緩說道:“你見過星辰和大海麽?我和你一樣,在星辰大海面前渺小而微不足道,看過了那裏,我便知道我其實什麽都不算,我不值得你喜歡。”說完之後,快步離開了這裏,留下夜風裏的素和圖雲,淚幹了又流了出來,一遍又一遍。
來到谷梁淚帳前,心裏有些忐忑,進也不是,離開也不是,猶豫徘徊了好久。營帳裏還有燈火,但是沒有人說話。谷梁淚臉皮薄,當然不會同他住在一起,自己也有營帳,不過她不是一個人住,而是和甘琦幾人住在一起,能省就省,也無須王妃的排場。
進還是不進?着實難住了他,以往陰謀陽謀,好像都沒有眼下這麽讓他難以抉擇。就在他左右爲難的時候,帳簾一動,谷梁淚紅着臉走了出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往僻靜些的地方走了過去。李落摸了摸鼻尖,就在她離開營帳的一刹那,裏頭傳出細微竊竊私語的聲音和不知道誰害羞的笑聲,不用說,定然又是惱了她。
李落跟了上去,谷梁淚走在前面,他走在後面,兩個人之間隔了三步遠,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