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膽敢站在親王府門前這麽放肆張望,早就引起王府侍衛的注意,庶民豈可在王府門前逗留,這是要送官查辦的,輕則一頓棒打攆走,重則下獄問罪,皇權之威,豈是尋常百姓可以随意駐足亂看的。
幾名王府侍衛,另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隔得老遠便聽那侍衛怒斥一聲:“什麽人敢在親王府前放肆!”
李落收回目光,心思一時半會卻還沒有收回來,怔怔地看着物是人非的幾人,福伯早也不在了,聽洛氏說起過,年事已高,回家歇着去了。不過他知道,這隻是個生硬的借口罷了,實則福伯老态龍鍾,再當這親王府的管家多半會有損顔面,給些銀兩打發了事。但願看在福伯忠心耿耿的情分上,遣散的銀子能叫他安度晚年。
見李落不說話,那侍衛還待喝問,卻被身後大搖大擺的管家一把撥開,惶恐叫道:“王爺,您怎麽來了,小的有眼無珠,請王爺恕罪。”
李落寬顔一笑:“無事,我許久不曾回家,不認得也在情理之中。”
這聲王爺讓侍衛吓破了膽,再加上一句回家,稍微動點腦子就知道眼前這個清秀不減的男子是誰。想當年,一門兩王爺,恩寵絕天下,曾也是卓城的美談。隻是後來離家的小王爺回來的越來越少,府裏提起他的時候也越來越少,後來入府的下人很多都隻知道這個名字,從淳親王府的清心樓走出去,執掌天下兵馬,手握巡檢司,以定天爲号,禦封西空寂帥的那個人,但是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也變少了。
“王爺,您這是來……”管家說了一半,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回家?好像沒那麽熟絡,說别的又有些冒犯,這府裏可是人家親生父母的家,兒子回來,天經地義。
“您是來看望娘娘的麽,快請進,小的這就去通禀。”琢磨了片刻,找了個誰也不得罪的說辭,聽聞内院的親王心腹偶爾提起過,好像這對父子關系很不好,近些年在府裏,淳親王都不許人提起他的名字,但凡聽到,不是杖責就是直接驅趕離府,簡直成了府中禁忌,至于其中緣由更是諱莫如深,自然是有人知道的,不過多半不敢在背地裏嚼舌頭。
李落颔首一笑:“對,來看望母親大人。”
“王爺請。”管家點頭哈腰,恭迎李落。他倒是沒有太過擔心方才的失禮,九殿下雖然殺伐決斷,但不是嗜殺之輩,而且素來是講道理的,很少聽說他有妄殺無辜的事,就算失禮,人家多半不會放在心上,去爲難自己這樣的蝼蟻。
進了王府大門,确有幾分熙熙攘攘的熱鬧,淳親王府在城北占地很大,自然是比不上皇宮的,但是也比尋常王府寬闊許多。王府中人井然有序的忙碌着,這倒是和棄名樓裏大不相同,以往回去,多半的時候都能看見秋吉她們聚在院子裏聊天嬉戲,同爲王府,就是不知道這裏哪來那麽多做不完的活。
萬隆帝殡天的消息還未及傳到這些下人耳中,不管是木讷還是殷勤,總還是和昨日一樣的模樣,不過就算知道萬隆帝殡天,想來和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幹系,生老病死,不外如是。
九殿下回府的消息很快就在府裏傳開了,等到内苑諸位夫人得知消息匆忙趕來的時候,李落已在常春院。他站的那個地方,就是當年洛兒香消玉殒,倒在血泊之中的地方,如今這裏早已換了新磚,新時新景,可是他好像又能看見那個稚嫩的女子,氣若遊絲,卻叫他不要哭。
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她,可還能找到她來時的那個地方,那裏有花有草,她說要教自己挖野菜,下河摸魚,還有好多好多沒有憂慮的事情可以做,也可以什麽都不做,安安靜靜地看着天黑,天黑了,更美……
“玄樓,今個怎麽想着回府啦。”身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許久未見,萱妃還是從前的模樣,眼角似有皺紋,不過被上等的胭脂遮掩,初看時,和從前一模一樣。
李落回頭,看着來人恍如昨日,輕輕一禮,展顔笑道:“姨娘,好久不見。”
“哼,沒良心的,怎麽着,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姨娘人老珠黃,便不願意回來看看我們了嗎。”萱妃瞪了他一眼,走到李落身邊,仰首細細瞧着他的眉角發端,幽幽說道,“真的長大了呢。”
李落臉色微微一紅,輕咳一聲,這萱妃行止竟也一如當年,不說妖魅,卻還是不拘小節得很。
“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可不能露個面就跑,跟我走,洛姐姐日盼夜盼,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真是讨打。”萱妃白了他一眼,不見外地抓起他的手臂,牽着李落往采雅軒走去。李落微一掙紮,畢竟現在不是從前年幼之時,往時的親昵,如今就有些放肆了。不過萱妃卻沒有松手的意思,緊緊抓着他的手不放開,李落無法,隻好由着她拽着自己一路疾行。
采雅軒裏已經聚了好些人,洛氏淚眼婆娑,一見到他就忍不住落下淚來,上前從萱妃手裏搶下李落,一邊哭一邊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喃喃自語:“又瘦了……”
李落依着兒時禮數向座中諸位姨娘紛紛見禮,除了洛氏和萱妃,還有蘭妃和夏妃,都是淳親王明媒正娶的夫人,府中别的女子還有不少,不過大多都是他離開之後淳親王納的妾,固然好奇這位權傾朝野的淳親王府小王爺,隻是不便過來。府中總管李忠也在,行禮問安之後知道李落和洛氏幾人有話要說,就告罪退出采雅軒,在外候着。
瑤月已經嫁人了,蘭妃所出的小王爺李玄昭去了學堂讀書,還沒有回來,此際這裏倒是沒有外人。
李落看着座中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