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搖搖欲墜,隻覺天旋地轉,雲妃捂着心,很疼,其實後面的話她已經忘了去聽,就在聽到他說髒的時候,她的魂就沒了。她本來覺得自己的心早就死了,但是沒想到還這麽疼。她不能說,和慧王幽會的時候,在她眼裏看到的人不是慧王,而是他。可是她不敢說,因爲他問了,不覺得髒麽……在他心裏,原來我早已是髒的。當初選了慧王,到底是爲了誕下龍嗣,保住皇後之位,還是隻是爲了給自己的放蕩和寂寞找個借口,如今在他的眼裏都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都遲了……”
“的确遲了。”李落冷冷截道。雲妃茫然擡頭,癡癡地看着他。“兩個時辰之前,聖上殡天了。”
“哦,是麽?”雲妃癡癡地笑了,總算等到這一天了,該結束了。
“殿下救救娘……小姐吧。”鞠蕊連連叩首,淚如雨下。萬隆帝殡天,雲妃的結局業已注定,要麽殉葬,要麽賜死,不論是哪一種都難逃一死。
“救?怎麽救?”李落反問道,“我又爲何還要救她?這些年我救她的少麽?”
“殿下,奴婢……”
“好了,鞠蕊,别說了。”死了心的雲妃,将一副水墨畫的美展現到了極緻,就那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似乎是想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裏,以後就是天人相隔,再也不見。
“小姐……殿下,奴婢願做牛做馬,隻求殿下救救小姐!”
“鞠蕊!”雲妃有些生氣,冷叱一聲,“不要強人所難,也替我留點尊嚴,好麽?”
鞠蕊看着疲憊不堪的雲妃,惶惶難安,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要她看着雲妃去死,還不如殺了她。鞠蕊喃喃自語:“小姐不是壞人……”
“你滿意了嗎?心裏可覺得暢快些?”雲妃笑着,哭着,看着他,“你還想說什麽就說吧,我聽着就是了,反正這身子在你看來已經髒了。今夜你能來,我也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不管你是恨我還是怨我,總歸還記得我,這樣就夠了。李落,你還想怎樣?我現在把心挖出來,你可會好受一點麽?”
李落面沉似水,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發。雲妃臉頰飛上兩朵紅暈,很小聲地說:“你啊,真的很自私,自私的讓我連恨你的理由和借口都找不到,殺人誅心,真的比一杯毒酒還要毒。”
“說夠了?”
“沒有。”雲妃輕輕搖頭,放肆地說道,“你要是閑着,我還可以說一整夜,一整月,一年,一輩子……”
“哼,那就留着吧。”李落頗有些索然無味,淡淡說道。雲妃一愣,沒有高興,反而是無盡的心酸和難受。鞠蕊愣了好一會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驚喜叫道,“殿下,您……”
“你沒有強人所難,聖上殡天,太子殿下登基之前,卓城之中我可代天行事。你做過的事殺十次都不嫌少,不過皇上并沒有趕盡殺絕之心,所以我也不必當這個惡人,不日我将率軍南下,離開卓城的時候我會帶你一起走,送你回宜州素和府,自此之後,素和圖雲和大甘卓城再無瓜葛。”
“那南陌呢?”雲妃滿是希冀和期盼地問道。
李落沉默半晌,緩緩說道:“她早就死了。”
雲妃眼睛裏的神采瞬間昏暗了下去,仿佛蓋上了一層白霜,沒有了一點鮮活的色彩,就連黑白二色也變得奢侈起來。
李落看着雲妃,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想猜你心裏在想什麽,或者打算做什麽,我和鞠蕊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在她心裏,我總還是不如你,也不如和你在過一起的慧王,我救你,就當是了結當年武陵山中的事,有始有終。不過你記着我也隻是救你而已,素和府與我沒有什麽過命的交情,你若自尋短見,最好在死之前就殺了鞠蕊,免得她受苦,還有素和府,單單一個魔門餘孽的身份就夠誅九族,你若不在意,也就由得你。”說完之後微微一頓,接了一句,“若是不想活,等回了素和府再死不遲。”
雲妃沒有害怕,更沒有生氣,隻是默默地看着他,輕輕嗯了一聲:“我會活到你死的那一天,然後用每一天去恨自己做的錯事,好麽?”
李落微微揚眉,吐了一口濁氣,霍然轉身,看了鞠蕊一眼:“看好她。”
“殿下,你……奴婢……對不起。”鞠蕊心亂如麻,萬般言語,最後隻化成了一句對不起。
離開冷宮前,李落回頭看了一眼,燭燈下,她靜靜地站着,面容很恬靜,好像放下了一切,他不知道她究竟放下了多少,又留下了什麽,隻是在這個皇宮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回憶的地方了。
她就該和南陌這個名字,一起留在四季如春的爾繡城。
萬隆帝殡天的消息很快就在卓城朝堂上傳開了,朝堂上下忙碌有之,倒不甚亂,李玄慈太子監國,欽點了冢宰府章榮政總領先帝喪葬諸事,章榮政自然不敢怠慢,而且這還關乎巡檢司的顔面,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李落的心腹重臣,這萬隆帝的後事定要處置的妥妥當當,莫要讓人挑出毛病來。
李落在宮中待了大半天,直到第二天晌午過後才出宮,他沒有回去棄名樓,而是去了一趟淳親王府。
親王府前一如往昔,門前那副金字招牌還在熠熠生輝:縱馬八方神州,将軍百戰聲名顯;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李落擡頭看着這幅對聯,很久很久沒有動上一動。
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久到他都不記得上次登門是在什麽時候,自從搬出淳親王府,去了城東棄名樓,許是路遠,便也來的少了。這府裏有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有自己的親生母親,可是自打不會再有一個溯雪,枯坐在府門前等着自己之後,他便覺着這碩大的親王府裏沒了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