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殿中安靜地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止了。常庭燎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此刻面無表情的他心裏在想什麽。淳親王也愣了,他終于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遺诏就算是萬隆帝親手所書,蓋了天子大印,最後也要看究竟是握在誰的手裏。
直到太子對這封遺诏敬而遠之的時候,淳親王大概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是他沒有太過膽怯,畢竟不論怎麽說他都是李落的親生父親。隻不過待李落喝退太師狄傑之後,這裏頭的輕重可就變了,言外之意是要太師莫要插手,插手遺诏的人,會死!
狄傑臉色微變,要說惱怒,卻也不多,隻是有些遲暮蒼涼,到底是舊人去新人來,這大甘的江山已經不是他們這些老臣說了算的。新帝繼位,卓城的天也許就要翻個啦。
“還有無旁人?”李落聲音轉冷,清叱一聲。沒有人應聲,連看着他眼睛的人也沒有幾個。他淡淡收回塹龍寶盒,轉頭看着殿中一側的素兒冷然說道,“念你救治先皇有功,賜黃金十兩,即刻出宮,不得延誤半刻。”說完微微一頓,“過時,殺!”
這是今夜的第一道殺令,不是對朝中諸臣,而是對這個自稱是他同門師妹的女子。素兒怔了一下,心裏頗有怨毒之意,不過等她看見他那雙平淡如常的眼神之後,她就收了所有的心思,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多留半刻,他一定會殺了自己,沒有憐憫,沒有可惜,和踩死一隻蝼蟻差不了多少,而這半刻還是他念及鬼谷老人的舊情而已,畢竟是她僭越太多的緣故。
素兒匆匆忙忙離開寝宮,李落環視諸臣,略有思量,望着候在一旁,幾乎抽空了精氣神的米蒼穹朗聲說道:“米公公,一起看一看吧。”
米蒼穹一震,露出一張比剛才還難看的臉,誠惶誠恐地說道:“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區區一介殘破下人,怎敢親睹聖上遺诏,不敢,不敢。”
李落不是詢問,隻是宣召一個事實而已,“那就由我、淳親王和米公公一起看一看聖上遺诏,諸位稍後,不用太久。霍将軍!”
“殿下。”霍裁亂驚訝地應了一聲,不知道李落這個時候叫他是想做什麽。
“封鎖皇宮,進無妨,出宮須得太子殿下和你親手頒發的禁軍掌令,再有後宮常貴妃的手谕,除此之外,旁人皆不可離開皇宮半步,違令者斬。”
霍裁亂心中一寒,下意識地瞧了瞧萬隆帝,這才醒覺萬隆帝已經殡天,卓城的天已經要換了。這道王命領還是不領?霍裁亂左右爲難,他是盼着有人能說一句,不管是什麽都行,但是這會工夫,滿朝文武重臣,皇親國戚,再加上後宮一幹權妃,竟然沒有人說出一個字來,讓他暗恨不已。
“你若做不到,我換人來,或者我自己做。”
霍裁亂眼皮一跳,左右一看,無人反對,便即當機立斷,沉喝一聲:“末将領命!”走吧,先離開這個是非地,反正新皇繼位,自己禁軍統領的差事差不多也就到頭了,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算了,省得在這裏勾心鬥角,沒幾年好活。
“父王,請。”李落做了個手勢,請淳親王到寝宮偏殿中去。淳親王看着他,目光之中再無那份盛氣淩人的模樣,而是陌生和驚懼,今夜在萬隆帝,自己的親兄咽下最後這口氣之後,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遺诏還是要看,他沒有拒絕讓淳親王驗明遺诏所書真假,這其中蘊含的意味可就難說了,至少這些皇親國戚,有無實權的,此刻在殿中皆是大氣也不敢出,今夜還沒見血,但是誰也不敢說他會不會殺人。
驗明遺诏而已,很快,不過對于梓宮柩前的衆人來說實不亞于度日如年。等到三人再回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翹首以盼,英王如此,慧王如此,就連晉王也多了幾分好奇和期盼。
李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與去時并無兩樣。淳親王面沉似水,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好似很震驚,不過并沒有假傳聖旨的怒不可遏。至于米蒼穹,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實則難于登天,但是今晚他卻用一種憐憫中帶着嘲諷的眼神看了淳親王一眼,細聲說道:“遺诏所書皆與九殿下方才所說吻合,稍後老奴會遣内務府和少府司驗明天子大印真假,諸位王爺大人,貴妃娘娘,若有叮囑,老奴洗耳恭聽。”
“米公公。”慧王疾喝一聲。
“慧王殿下,老奴在。”
“遺诏上就沒有别的了?”
米蒼穹吸了一口氣,看着神色淡然的李落,考慮了片刻,和顔接道:“倒是還有一事……”
“什麽事?”
“呵呵,與五殿下無關,事關九殿下而已,聖上留有遺命,請九殿下掌宮中祭酒,不過九殿下有意回絕,或者等太子殿下繼位之後再說,所以剛才也就沒有說。”米蒼穹溫顔回道。慧王一滞,群臣議論紛紛,就連英王的臉色都變了一變。宮中祭酒,這個名号已經近百年沒有在大甘出現過了,重設祭酒,茲事不可謂之不大啊。
掌了宮中祭酒,不如說是先帝怕後繼帝王之位的皇子德不配位,如若有民怨載道,烽火四起,朝綱不振的時候,那這祭酒就有責權彈劾當今天子,另立明君。權責很大,但是也燙手的很,不過如果說是讓李落來當宮中祭酒,依照往日萬隆帝對他的寵信而言合情合理,如果對他隻字未提,反而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隻不過就在衆人議論的時候,淳親王嘴角挂着一絲說不上來意味的冷笑,還有茫然若失。
“諸位王爺大人對這封遺诏可還有什麽話說?”米蒼穹恭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