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信物,鎮族的息壤。
李落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回過神,老人竟然當真在第四局就将信物交了出來,如此一來,那麽五族信物都在血璃身上。血璃接住息壤,幾乎沒有絲毫停頓,飛身躍上石錘,看不清她做了什麽,忽然那道破天的光柱抖了一下,而後似有梵音從天而降,緊接着整個洞窟,不止!整座鹿野那伽都在震顫。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讓人做不出任何反應,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要發生什麽的時候,李落看着離她而去的血璃,怒吼一聲:“血璃!”
血璃身子微微一震,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和她隻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李落沒有想過血璃會在這個時候背叛他,而且會是這麽風輕雲淡,沒有半點猶豫的背叛他。前一刻,她和老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下一刻,她便拿着四枚老人刻意甚至是故意給她的五族信物,打開了秘境之門。
幾乎就在他執劍的同時,老人已經想好了對策,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又有什麽自信可以說服血璃,但是方才三戰,再加上第四場,旁人看來兇險絕倫,實則不過是血璃和老人讨價還價的過程而已,她在不動聲色中已經和老人聯手。老人付出了什麽,她又得到了什麽,李落不得而知,但是方才拼死一戰的自己,和傻子沒有兩樣。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古人誠不欺吾矣。
所有人的心思或長或短都被洞窟中的異象所吸引,梵音過後,這裏忽然起了風,風不大,如陽春三月的風,卷起早開的已經謝了的花瓣,悠悠揚揚的飄蕩在洞天之中。
血璃仰着頭,微微眯着眼睛,難得有了一絲難言的激蕩。多少年了,她終于還是找到了桃花源。李落沒有引燃火藥,在血璃剛才冷漠的眼神裏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他一句話:來不及了。
這場賭局,他趁勢而入,最後不過是爲他人作嫁衣裳,輸得一敗塗地。
谷梁淚是唯一一個不在乎洞中異象的人,飛身搶到李落身邊扶着他,面紗下的臉上滿是疼惜,既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何苦再将活着的時間放在毫無用處的誤解和生氣上。
李落吐了一口鮮血,心緒已定,恢複了清朗,這或許還要拜淩漢峰最後的一刀一劍之功,疼也能将人叫醒。他燦然一笑:“我想補上驚神指,沒想到空有其表,未有其神,隻能吓唬吓唬人。”
谷梁淚嫣然一笑:“你想學玉手點将嗎?我教你呀。”
“不學,日後我定要獨闖一門指法,比玉手點将更厲害。”
“好啊。”谷梁淚不顧旁人的眼神和自己的羞澀,将李落攬在懷裏,“不許再說對不起。”
“但是我真的對不起……”
“嗯,我知道,我嫁給你,沒說我們不能生氣,不能吵架吧,你待我太小心了。”谷梁淚笑盈盈,呢喃着輕聲細語,奇怪得很,此際說了這些話竟然沒覺得難爲情和害羞,反而是他,似乎更窘迫害羞一些。
“所以……”
“所以我原諒你了。”谷梁淚輕輕笑了,偷偷牽了一下李落的手,然後馬上松開,生怕被人看到。
黑袍人沒有人在意石錘下的片刻旖旎,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着光幕灑下的一個地方,那裏的虛空中伸出了一支桃枝,桃花四散飛,不過沒有桃子壓枝垂。
花瓣合着風,一瓣一瓣從枝頭掉落,輕輕的落在地上,然後慢慢消失,仿佛從枝頭掉落的不是花瓣,而是雪,奇妙非常。血璃和老人不争了,靜靜的看着這支桃花,不知道在等什麽。李落輕咳一聲,傷口開始疼了起來,血流得太多,手腳微微發軟,有些許頭暈目眩的感覺。
谷梁淚看了一眼那支奇異的桃花枝,輕輕咦了一聲,便收回目光,扶着他柔聲說道:“我們走吧。”
錢義諸将快步走了過來,圍着李落,警惕地看着那群黑袍人。李落又咳了一聲,帶出幾絲血沫,心有所感,舉目望去,就見錘頂的血璃默然看着他。四目相對,李落沒有方才的癡狂憤怒,展顔一笑,輕輕颔首,就如剛才所說,今日之後我們兩清了。
血璃輕輕籲了一口氣,忽地,身形直掠而下,猶如一隻展翅的鳳凰,中軍騎将士早有防備,武侯連弩利箭齊發,卻沒有一支足以近身,在周身三尺外悉數被氣勁破開,散落各處。衆将盡皆駭然,不想久戰之下此女竟然還有這麽強橫的内力。谷梁淚盛怒,一揚手就是殺招。血璃嬌笑一聲,血劍一挑,直刺李落咽喉。谷梁淚氣得身子直發抖,無賴,無恥,世上就沒有她這麽薄情寡義之人。可是這一招攻敵必救,谷梁淚不得不阻攔,李落重傷之下絕難接下這一劍,唯有收回玉手點将,纖細的玉指猶如撫琴,縷縷指勁宛如蛛網纏上血劍,想将血劍引開。血劍之威衆人早有目睹,谷梁淚這一拂用上了全力,豈料血劍竟然應手蕩開,輕飄飄沒有半點着力,好像就在等她一般。谷梁淚臉色一變,血璃已經落入人群中,暴風驟然而起,吹得衆将東倒西歪,借谷梁淚被血劍引開的一刹那,探手将李落拽了過來,橫在身前,而後向她眨了眨眼,笑道:“谷梁妹妹,收好我的劍,我回來找你哦。”說話間,已帶着李落躍上石錘,運勁将他丢進了桃花枝下。李落身影一閃,驟然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在洞窟中回蕩:“回卓城等我!”
這幾下兔起鹘落,快的讓人連眨眼都來不及,等皖衣和流雲棧趕過來的時候,血璃,老人,連同李落都已不見蹤影。谷梁淚挽着血劍,急沖而上,伸手想要抓住那支桃花,不料桃花枝竟然碎了,仿佛鏡花水月,落地化成了點點碎光,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