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老人大喝一聲,“這裏有你的結發妻子,有和你出生入死的将士,還有你的紅顔知己,炸毀這裏,他們哪個能活!?”
李落淡漠一笑,用一種谷梁淚從來沒有聽過的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這世上良心最難得,最難棄,但也唯有良心最自私。”
沒有人懂他的意思,老人曆盡滄桑,卻明白他話中之意,長歎一聲,似有無盡疲倦:“我信了。”
李落展顔一笑,頭頂的雷鳴聲沒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碎石已從高處掉了下來,那道光柱也開始左右搖擺,邊界漸有模糊之相。有人開始騷動起來,谷宸的臉色也變了,他原以爲李落隻是吓唬吓唬罷了,不曾想他是當真的,低呼道:“王爺,你真打算同歸于盡?”
李落回頭看着谷宸,對那些已經往來路奔逃的骨雅族人視而不見,笑道:“如果現在走,活着的把握能大些。”
“大多少?”谷宸氣急敗壞的喝道。
“怎麽也有半成吧。”
“你!?”谷宸氣結,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率領蒙厥旗山部将士急匆匆往洞窟外奔去。
人都走了,壤驷葵沒有動,依舊靜靜的站在中軍騎諸将中。李落回首看了看面有懼色,但是沒有退走的中軍騎諸将,一言不發,或許是愧疚之後無言以對,隻是輕歎一聲,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山崩之勢沒有停歇的意思,一衆黑袍人也略顯慌亂起來,就算有地行異獸,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救出去,而且這裏的地面都是岩石,地豬龍可沒有在石頭裏鑽來鑽去的本事,就怕還沒有找到松散的泥土,就得埋在這些碎石下。
“說出你的條件吧。”老人沒有慌亂,初時的憤怒已經被他壓了下去,此刻很淡然地問道,心裏怎麽想,不用猜李落也知道。
一塊三五丈大小的岩石當頭砸了下來,就落在李落和老人之間,碎石翻飛,驚起陣陣呼喊。李落和老人都沒有動,碎石劃破了李落的衣服和他的手臂,血滴飛濺;老人紋絲不動,周身四處有一堵看不見的氣牆,将碎石擋了下來。
谷梁淚微微失色,莫非他真的要将這些人都埋葬在鹿野那伽山底?姜寒憐已經做好了逃命的準備,心裏早把李落罵了幾十遍。
巧,就在這塊巨石掉下來之後,那股山雨欲來的地動山搖忽然慢慢平息了下來,些許碎石,但再也沒有超過丈許的岩石掉下來,山崩停了。
李落抱拳一禮,說了一個謝字,然後看着血璃淡淡說道:“此間事了,如果你我還能出去,我和你之間再無瓜葛,我們兩清了。”
血璃嘴角動了動,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李落盤膝緩緩坐倒:“在他們找到我怎麽把消息傳到山頂前,你隻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内沒有答案,那就都死吧。”
當一個執劍人很難,當一個讓對手相信他爲達目的不惜玉石俱焚的執劍人更難。說是賭,其實并非是賭,如果老人不答應或者不相信,李落隻能選擇炸毀鹿野那伽,哪怕這裏有同生共死的兄弟,有自己最愛的女人和知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下來之前就已經設想了這個絕境,也不知道他打算帶着他們死在這裏,沒有半點征兆,恐怕頭頂那些手握這裏生死的牧天狼将士也不知道他們殺的會是自己的将軍。
殺身未必成仁,所以他說良心難得,良心難棄,良心也最自私,如果不摒棄良心,他便狠不下心,等不來老人那句話,隻是諸将連同諸女看他的眼神裏有一如既往的尊敬,不過卻多了點意味不明的含義。
半個時辰,不多,隻有半個時辰,這是李落口中所言,沒有人知道真假,一旁的呼察冬蟬和錢義諸将也不知道李落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和山頂傳遞消息,但是顯然和他無關,這就讓老人不得不分心,半個時辰之後是否能找到他與頭頂傳遞消息的辦法?如果找到,那就好辦了,如果找不到,也還有隻有半個時辰。
弱小是原罪,下來前李落本沒有這個打算,但是在看到老人和這柄石錘之後,他忽然有了一個不明緣由的念頭,如果讓他們拿到他們想拿到的東西,那麽就都結束了,包括草海,包括大甘,包括棄名樓。
李落不知道這個念頭從何而來,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如今的局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黑劍白刀如果不退半步,那麽他就一定會炸毀鹿野那伽。
谷梁淚忍不住想,如果老人沒有說那句話,那麽他到底會不會炸毀鹿野那伽呢?
場中局面驟變,李落的兩不相幫讓老人所謀橫生枝節,如果不想死,更重要的是不毀去橫跨千年的圖謀,在這半個時辰裏他說了算,但是隻有半個時辰,一旦老人和所率黑袍人知道他是如何将消息傳遞到山頂,那麽定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将他們和血璃悉數留在鹿野那伽山底。而這半個時辰,就是李落親手交給血璃的半個時辰,換言之,在這半個時辰裏,如果老人不選擇現在退走,那麽血璃說得話,恐怕老人不聽也得聽。
這是個危險的賭局。
谷梁淚和姜寒憐移步到李落身邊,皖衣和流雲棧也走過來與衆人彙合,一衆黑袍人沒有阻攔,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她們離開,老人并沒有打算以她們爲質要挾李落,多半也是不想将李落逼上絕路。
黑袍人一側在商量議論什麽,血璃淡漠的站着,有些孤單,不過反而更像那個執掌血劍,叫極北爲之膽寒的太白之主。
姜寒憐左右瞧瞧,問道:“你們過來的時候遇見一座小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