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再回去徒耗時辰。李落和谷宸彙同班牛諸人,一道往前去。扶着石頭一塊岩石一塊岩石的前進,腳下磕磕絆絆,李落傳令諸将慎用輕功,小心行事,諸将領命,就算想用輕功身法,怕是會被頭頂的石柱撞破了腦袋,走得簡直是舉步維艱。李落看見這些屍骨的時候就明白了當年他們的用處,是有人在填路,這些屍骨把這裏的巨石和巨石之間的間隙都填滿了,這樣後面的人走的會快一點。想必看出這一點的人不少,但是讓他更爲留神的是這條路是填回程,還是填的去程的路。
在這樣的地穴中行走,一定不能沒有光,若是無光,心智堅定者還好,若是心性不堅,極有可能失心錯亂。
走出去六七百丈,地勢開始急而下轉,讓衆人始料未及,斜坡足有三百丈開外,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順着斜坡下去,到了底部,成一個深潭的模樣,斜坡的底部,這裏原有一個水窪,放在外面便是個很大的池塘,如今業已幹涸,但是潭底尚餘泥濘,該是地勢較低,積攢了鹿野那伽山中的滲水。錢義在前探路,水光照映下可以看到前方幾十丈外又出現了碎石灘。
忽地,錢義揚手做了一個手勢,這是叫後面衆人戒備的意思。中軍騎将士刀劍出鞘,目不轉睛的看着錢義諸将的背影。少頃,錢義揚聲呼道:“大将軍,這裏有水牢!”說完快步走到一處,順着火光,李落和谷宸幾人看清了擱淺在潭底的東西,火光照亮的範圍中有十幾個不知道何物打造的籠子,裏面空無一物,沒一座籠子都有四根粗如手臂的鐵鏈緊緊拉拽,一頭沒入岩壁當中,不知道曾經關着什麽東西。
這種東西谷宸或許沒見過,但李落瞧過不少,卓城天牢裏就有。水牢的上部分緊貼着水面,關在水牢裏的人,隻能把臉貼住籠子的上部栅欄上,把鼻子探出去呼吸。在冰冷肮髒的水裏,隻能連續幾天幾夜維持這樣的姿勢,但凡松手,就會窒息而死,端是陰毒。
衆将士散開,這時衆人才發現這裏沉滿了這樣的籠子,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近百之多,大半是空的,少半裏面丢着些碎布皮毛之類,還有幾根枯骨,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人是獸,讓人背脊直寒。
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隻能聽到彼此的腳步聲,這些許響聲才叫人知曉身邊還有袍澤弟兄在,多了幾分踏實之感。
“大将軍,快來看這個。”溫庭筠疾呼一聲,能讓一向穩重的他驚呼出聲,顯然是有什麽出人意料的東西。李落和谷宸飛身趕了過去,這隻籠子在靠近岩壁的一側,風化的已經很嚴重了,在籠子底部堆着點不多的雜物,而在這堆雜物的上面,放着一張臉。那一張猙獰的臉孔,這一個“猙獰”隻是一個大概的印象,實在找不出别的詞來形容。嶽步常湊近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班牛忍不住問:“我說嶽兄,你這搖頭晃腦的什麽意思?到底是什麽?”
“好像是個人的頭骨。”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麽還好像。”
嶽步常也不生惱,一指這張臉,道:“你看,這臉看着有人形,但是和我們常人又有不同,除了比例不調,而且面生九孔,額頭有突起,嘶,你見過這樣的人嗎?”
班牛一驚,仔細看了看,越看越心冷,越看越别扭,如果在這張幹癟的臉上敷上血肉,那副景象……班牛寒毛倒豎,不知何故,這個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年的臉好像在透過那雙深幽的空洞在注視着他,一股寒意讓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難道是異鬼?”溫庭筠低聲疑問道。
這誰也說不好,興許是異鬼,興許不是。李落看着這張讓人毛骨悚然的臉,忽然想起了東海摩朗灘一線天後的那些鲛人。天下之大,異族不知凡幾,中原草海之地,不過隻算是滄海一粟罷了。
李落抛開心頭雜念,沉聲傳令:“此地不宜久留,早些離開,前軍後軍傳令,除了落腳的石塊,不許碰這裏的任何東西。此地是一方化外之地,兇吉難料,小心爲上。”
溫庭筠領命傳令,谷宸想了想,也叫身邊親衛傳令草海将士,與李落将令如出一撤,不過更嚴厲些,若有人違令,定斬無赦。這倒也不算谷宸過分小心,如果真有人不小心驚動了什麽,闖了禍可就難收場了。
再往裏走了許久,接下來的這一路很順利,路也不難走,有将士小聲嘀咕了一聲:“這路也太好走了吧。”
班牛回頭冷冷瞥了一眼,冷笑道:“好走?那是沒水,你們瞧瞧這裏的地勢,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有的地方像瓢,有的地方幹脆就是個瓶子,如果這條暗河還在,遇上漲水的時候,除非變成魚,要不然就是一個死!”
那将士不吭聲了,回頭瞅了瞅,果然瞧出門道,确如班牛所說,萬幸時過境遷,河道幹涸,當年的一條險路才有了如今好走的模樣。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錢義停了下來,遇到了一個始料未及的處境,而且這個情況是班牛根本沒想到過的。到了一處洞穴相對狹長的地段後,爬過了一塊十分大的石頭,此時往後一照,碩大的一個洞穴内,不在是深邃的黑暗,而是一塊巨大的岩壁。
這個洞穴,竟然在這裏到頭了。
數支火把的光在巨大的岩壁上晃動,這是一塊巨大的闆塊狀岩石,似乎是被左右兩邊的岩壁突然積壓彙攏而成,這說明這個深洞到了這裏就停止了,洞穴自然封閉,确實是到底了。
班牛怔怔無語,回想進來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