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瞥了一眼,躲開好遠,瞧着血璃氣悶不已的模樣當真痛快的很,自然不會跑到她面前自尋黴頭,不消說,定然又是一頓打着切磋名義慘無人道的蹂躏。
吃了飯,血璃一個人出去呆呆坐在山崖邊,看着許久沒有懸在鹿野那伽上空的那彎月亮,癡癡的不知道在想什麽。營中将士尚在忙碌,異鬼雖說退走,但是絕非是說鹿野那伽就是安全之地,那些神出鬼沒的地行異獸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穿過聯軍将士的哨所,輕而易舉的來到這裏。如果來的人是如孛日帖赤那之輩,出手偷襲,就算是他也得當心。
叮囑了守營的将士幾句,尤其是留神地底的動靜,先前軍中有術營将士研制的醍聽,本來是探數十裏外的兵馬動靜,如今換成地底沒想到更加清楚,雖說不知道能探得多深的地底動靜,但十來丈還是有的,如此抵禦地行異獸的偷襲确是方便了許多。交代好諸将士小心提防之後,李落本想走開,走了兩步,駐足思索,又走了兩步,搖搖頭,暗歎一聲,朝着山崖邊的血璃身邊走了過去。
剛走到她身邊,還不等說話,隻見血璃回頭詭異一笑:“吃多了,活動活動,來啊,切磋幾招。”
李落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眼前一黑,一腔好意都讓狼給吃了,扭頭就要走,血璃笑的直不起腰來,拍了拍身邊一塊石頭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過來坐吧,膽小鬼,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動。”
“真的?”
血璃好脾氣的點點頭,悠悠說道:“以前和你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沒覺得怎麽樣,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可是現在你身邊有了好多人,我還是一個人,心裏怪怪的。”
李落坐了下去,也學着血璃的樣子将兩條腿淩空放在山崖外,和聲問道:“是不是覺得孤單?”
“孤單?”血璃思索了好一會,搖搖頭,“應該不算是吧,以前在太白山的時候也是這樣,有些人很久都不見面的,小時候見過一次,成親的時候見一次,死的時候見一面,所以我很早就習慣一個人呢。”
“那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有很多人和你一樣孤單的這種孤單,和你隻有一個人的孤單并不相同的。”
“什麽意思?”
“你覺得我孤單嗎?”
血璃怔怔的看着他,好似在揣摩他話裏的意思,又好像隻是單純的發發呆而已。李落也沒打算聽她回答,輕聲接道:“有時候我很孤單,這種孤單不是旁邊有沒有人,而是身邊有沒有和自己一樣的人,如果身邊有許許多多的人,卻沒有一個像自己或者明白自己的人,那種孤單才是我最不願的。”
李落神思悠遠,血璃呆呆的看着他的側臉,忽然間那張臉和許多年前太白山頂那個眺望遠方的人重疊在了一起,恍惚間,她終于明白了當年那個人臉上表情的含義。那也是一種寂寞,一種身在太白一族卻無人能懂的寂寞和孤單,千百年後,在這張沒有半點相似的臉上又出現了,而且還讓她讀懂了這個表情的意思。
血璃并沒有自己預想的生氣和憤怒,兩幅表情都很相似,但本質卻截然不同,千年前的那個,寂寞和孤單背後透着冷漠和決然,拒人于千裏之外,不許人看清它的真相。而眼前這個,寂寞還是寂寞,孤單也還是孤單,但是他的寂寞和孤單很謹慎,隻是緊緊依偎着自己,或許,還會把别人的寂寞和孤單都拿走呢。
“哎呀呀,小屁孩一個,裝什麽深沉。”血璃大咧咧的伸手揉着李落的頭,那隻手宛如玉雕,晶瑩如瓊脂,但是蘊含在這隻手裏的力道卻大得驚人,李落從來沒懷疑過這隻手在下一瞬能拍碎青牛的那顆大頭,至于自己的腦袋,說什麽也不會比青牛的牛頭硬。
揉捏了好一會,血璃突然愣了,怪怪的看着他:“你怎麽不躲?”
李落展顔一笑:“心情好些了?”
讪讪收回手,血璃輕哼一聲:“好多啦,剛才吓唬完你的時候就舒服多了。”
李落也不着惱:“什麽事不痛快了?”
“還能有什麽事。”血璃喪氣的唉聲歎氣,楚楚可憐。不過自然李落不會半點放在心上,可憐她?那還不如可憐那些生死不知的異鬼呢。
“找不到你想找的東西?”
血璃點點頭,歎了一口氣:“以前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隻是聽族中老人說起過,原本以爲那東西天澤地潤,到了這看一眼就知道,哪想到這破山一點異象都沒有,而且還這麽大,上哪去找!”
李落暗自诽謗,武功絕強,但腦子不怎麽樣,果然,老天爺不會給一個人太多的,極北深處也不例外。
“會不會埋在山底那座城池之中?”
“長城亭塹?”血璃琢磨了琢磨,問道,“也有可能,你知道入口在哪裏嗎?”
李落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血璃氣急罵道:“你不是進去過嗎,怎麽會不知道入口在哪裏?”
李落把當日自己如何誤入山腹之中的經過說了一遍,最靠近地底暗城的入口應該算是他和靈河墜入的狼洞,如果從那裏進去長城亭塹,首先得找到靠近成天花圃一側洞穴出口,雖然記不得地方,但是那裏離靈河不算太遠,找到不難。難的是找到以後怎麽從狼洞陷坑中爬上去,這些古時的防衛陷阱大多都會防備敵人從陷坑末端潛入城中,一來會做完全的準備,二來狼洞陷坑極有可能隻能出不能進,當日如果不是李落看見那些線條的密碼暗記,早就和靈河化成一堆不能分離的肉泥,然後被流沙沖刷的幹幹淨淨,死無葬身之地了。從那裏進去,算上自己的數千中軍騎,就算再加上谷宸的旗山部,要想鑿出一條通往暗城的路,難,極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