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還着急的其實是青牛,外貌憨厚,實則心裏奸猾,俗話說的比猴還尖,他走了,她留下,日後這青牛山可就待不成了,其實說來它和血璃并無深交,也沒有交惡,但口口相傳的傳說裏,那個人和她手裏那把劍是最惹不得的,扒皮徹骨那都是稀松平常,而且許多許多年前,它還是小青牛的時候,曾和自己的爺爺看到過這把劍是如何把一條鎮山鳄龜敲成一堆碎渣渣的,雖然它記不得那把劍握在什麽人的手裏,但是那柄劍不會錯。以後的夜晚裏,小青牛無數次從睡夢裏吓醒,醒來的時候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老青牛還以爲是小青牛有感自己大限已至,悲從中來,免不了一番疼惜和怅然,殊不知它隻是被那個人形兇獸和那把劍吓的,以後的日子裏夥食好了不少,倒叫它不明所以,歡愉了好些個日子。
那一幕是青牛刻骨銘心的記憶,也就是常人所說的童年陰影,别瞧長的宛若一座小山,怕還是一樣的怕。
青牛羨慕起白虎來,想走就走,一點也不留戀,哪像自己,非叫山下這片綠筍林絆住了腿,跑,舍不得;不跑,天可憐,不知道下次這個人來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也碎成了一堆骨頭渣。
偌大一張牛臉倏忽間扭曲起來,李落大樂,自然猜到青牛的心思,自古天性相克,日後且有你好受的時候,算是南下前難得的一點欣慰之事。瞧着青牛那番擠眉弄眼的苦相,李落忍俊不禁,失笑不語,難得有了那麽一丁半點的憐憫之意。
血璃呆呆出神,似乎還沒從李落的話語中醒過神來,茫然的問了一聲:“你要去天南?”
“嗯,這次來這裏,本是三年前我與青牛兄有約在先,應諾而來,而在天南,戰火已經蔓延過了鹿野那伽,諸部聯軍彙聚大山之南,抵禦極北鬼兵,還有許多事等着我,極北之争,如今已不單單隻在這裏,極有可能波及整個天下,我也要早作打算,萬一應對有誤,隻怕……”
後面說的話血璃沒有聽進去,隻是聽到了他說鹿野那伽,以山爲界,山的北邊是一夥人,山的南邊是另外一夥人,好像,很熱鬧。
“你是那一夥的?”
李落洩了一口氣,原本顯赫的出身,貴爲大甘定天王,好似在血璃面前也不怎麽夠看,老老實實的答道:“我是天南一國的将軍,天南聯軍之中有我部十餘萬将士。”
血璃咦了一聲,像是才認識了他一樣,眨了眨眼:“看不出來啊……”說話的時候拉長了聲音,好生叫李落氣餒,“那我和你去天南逛逛。”
此語一出,風也熄了聲,鳥獸也不聞啼鳴,青牛屏住呼吸,一對牛眼瞪的好大好大,就差放聲高呼,趕緊把這煞星帶走!
李落也愣了,額頭冷汗瞬間滲了出來,這可有些始料未及,連忙不顧青牛欲将冒火的眼神勸阻道:“山南那邊兵荒馬亂,實非善地……”
“那我就更應該去了。”血璃老氣橫秋,很理所當然的截道,“我是你的主人,太白一族眼下就隻剩你和我兩個人了,我就應該保護你的,萬一你死了,太白一族不就剩我一個了嘛,這怎麽行,我還指着你爲咱們太白一族開枝散葉呐。”
李落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血璃拍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你的武功這麽差,本來我是不能讓你出山的,不過嘛,我這個人通情達理的很,既然你說山那邊還有事,我留着你好像不太好,所以就隻能辛苦我一趟,陪你去天南走走,省得你到時候丢了我的人。”
李落很想說若覺辛苦就算了,但是血璃拍着他肩頭的手勁一下比一下用力,若是不答應,依她的秉性,極有可能一掌将自己拍成重傷,然後抱着自己去天南,到時候可就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但是眼下最急的還不是他,而是青牛,鬥大的腦袋點個不停,像隻啄米的小雞,力勸李落答應下來,那眼中的熱切,叫他一陣心悸,若是不答應,照着青牛的心思,背過血璃它能把李落踩成肉泥。
“可是……”
“好,就這麽說定了,咱們什麽時候動身?”血璃自說自話,顯而易見的沒打算聽他再說廢話。李落聽罷直翻白眼,什麽說定了,還不是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李落沉吟不語,青牛急的抓耳撓腮,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停的打着響鼻催促他。血璃大惱,回首喝道:“吵什麽吵,找打麽。”青牛一驚,忙不倏耷拉了腦袋下來,一聲也不敢吭。李落心驚肉跳,識時務者爲俊傑,不識時務者,死!
“你……沒有别的事嗎?”
“有啊。”
李落眼睛一亮:“要不然你先忙你的事,之後……”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哎,誰叫我是你的主人呢。”血璃很仗義的說着話,一點也不見外,臉上挂着沒一點真情實意的煩惱,眼睛裏卻是一副趕緊的,去天南看熱鬧的眼神,着實叫他哭笑不得。
最開心的當屬青牛,就見它一個飛身,鑽進了綠筍林中,挑挑揀揀,找了一株長的最好,顔色最鮮豔的綠筍一掌拍斷,銜了出來放在兩人身邊,一臉的谄媚。李落看的眼皮直跳,這是把兩人南下的盤纏都預備好了,就等着兩人上路,依着平日裏它把綠筍當成命根子的模樣,這次算是難得的大方。
沒義氣,不仗義,兩面三刀,無恥卑鄙,李落暗歎一聲,比起這等洪荒異種,自己的臉皮還是不夠厚。
在血璃期待雀躍的眼神中,李落忽地退後一步,長揖及地,沉聲說道:“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