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刀,刀刃貼着她的脖子,一寸,下一瞬,就有一顆好看的腦袋掉在地上。
那女子面如土色,閉目等死,地上的醜漢張大了嘴巴,卻無一字一語說得出口。就在這時,兩根修長的手指從女子背後的夜色裏探了出來,輕輕一夾,竟将紅芒映下的鳴鴻刀刀鋒穩穩夾住了。李落吃了一驚,那是一隻人的手,略微有些白,很幹淨,像是執筆寫字先生的手,但就是這兩根手指,竟然将他掌中殺過千人的鳴鴻刀抵住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過往數載,無人敢攫鳴鴻其鋒,就算有人能與他的刀一較高下,但若說用兩根手指就能制住鳴鴻刀,便是大隐于市的雍大先生也不敢說,但是今夜,的的确确有兩根手指夾住了鳴鴻刀刀鋒。
不可進,唯有退。那隻手雖然擋住了鳴鴻刀斬下女子頭顱,但真要制住卻還是力有不逮。抽刀,那隻手順勢松開,刀回到了李落手中,女子從鬼門關轉了一個圈,勉勉強強的回來了,驚魂未定的伸手一摸白潔的脖子,入手黏濕,竟已被刀氣所傷,若是那隻手來的稍微遲些,就算刀沒有斬斷她的脖子,刀氣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一個人從女子身後的暗處顯出身影,很高,比這身形高挑的月下仙子還足足高出了一個頭,罩了一件黑色的鬥篷,看不清相貌,也不分男女,神秘至極。
李落抽刀,驚雖然驚,但沒有慌亂,翻身躍入妖狼群中,橫刀一引,将一頭妖狼迫開,從那頭妖狼的口中奪下了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狼軀,旁若無人的将妖狼屍身腹部劃開,從裏面拽出來一個人,纖細嬌小,自是血璃。再一次将血璃捆在後背,李落沒有逃,因爲除了出現在女子身後的黑袍人之外,曠野中又出現了六個身穿黑袍的人,圍住了東南西北。
最先現身的黑袍人饒有興緻的看着李落,沒有動手的打算,靜靜的看着他将血璃背在背上,這才緩緩開口,聲音澀啞,似如兩塊生鐵摩擦的聲音,很難聽,卻是遮蓋了原來的語調:“這麽好看的女人你也下得了手。”
說話很随意,一點不像是要決生死的對手,反而更像許久不見的故友重逢,彼此調侃幾句。
李落揚眉,淡淡說道:“她要我的命。”
“哈哈,她聽命于我。”
“你也想要我的命?”
黑袍人輕輕一笑,道:“怎麽說呢,你是恰逢其會,惹禍上身。”
“原來你是想殺她。”
黑袍人沉默片刻,道:“其實我可以不殺她。”
“那等她醒了,你們再一叙舊情?”
黑袍人啞口失笑:“等她醒了,死的多半是我。”
李落呵呵一笑,原也是個沒膽量的,打不過血璃,就隻能乘人之危,擒下她之後,約莫也是些挑斷手筋腳筋,或是刺穿琵琶骨一類的招式而已,不稀奇。
“我見過你。”李落忽然沉喝一聲。
黑袍人一滞,哈哈笑道:“奇了,我怎麽沒見過你?”
李落一震,長長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果然見過你。”
黑袍人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才寒聲說道:“天南的皇子,是我小看你了,今夜我若不殺你,隻怕日後就該你殺我了。”
“你是天火還是淵雪?”
黑袍人沒有回答,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開口,一雙眸子寒芒四濺,冷冷的看着李落。
女子抱着醜漢,一臉惶急,醜漢倒是硬朗,雖然疼的面容扭曲,但是一聲也不哼上一下,隻道是血快流盡了,沒有多久可活。
“少君,我……”
“他沒救了。”黑袍人冷冷說道,瞥了一眼凄涼慘痛的女子,冷然說道,“除非主上親自出手,主上若在,知道你們如此廢物,你覺得他會出手相救嗎?”
女子不說話,醜漢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留戀的看了一眼傷心欲絕的女子,嘴角微微扯動,而後喉間一動,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那未盡之言女子卻聽懂了。
活下去。
女子茫然的抱了醜漢屍身片刻,忽地将他放在地上,長身而起,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顔如花,安靜的看着身邊的黑袍人,柔聲喚道:“小女拜見少君。”
黑袍人扭頭看了女子一眼,桀桀一笑:“你丈夫剛死。”
“那小女又是孤身一人了。”女子楚楚可憐的說道。
李落挑了挑眉頭,一陣惡寒,這才剛死了人,屍骨未寒,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
“是他殺了你丈夫。”
“采玉也是被他所殺。”
“想報仇?”
“但憑少君做主。”
“很好。”黑袍人似乎很滿意,一揮手,“那就……”殺字還沒有說出口,比他說話聲音還快的是一把刀,确切的說是一隻小巧的雲雀,快如急電,啄向他的面門。
“好膽。”黑袍人怒極反笑,大手一張,将雲雀攏入袖中。好一招袖裏乾坤,隻是那隻雲雀忒地不禁打,瞬間像個氣泡一樣碎了,逸出點點火星來。這是一招虛招,雲雀的主人先聲奪人,沒有突圍,反而沖進了獸群之中,不管是妖狼還是妖鼠,亦或是從外趕來的蜈蚣妖獸,被他吆喝着攪亂成了一團。就見妖蝠啼鳴,妖狼嘶吼,妖鼠叽叽喳喳,蜈蚣妖獸也不甘示弱的桀桀發着怪聲,頃刻間這本是死寂的極北絕地竟然比大甘的市井還要喧嚣雜亂。
黑袍人大怒,連番失察,這麽多人和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