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刻,笛聲剛起,李落忽地長嘯一聲,将笛聲震散,獸群略有一絲慌亂,轉瞬即逝的破綻裏,李落猛地反沖了回去,鳴鴻暴起一陣奪目殷紅的鋒芒,從妖狼和妖鼠之間斬破了時空,刀鋒所向,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那吹笛的人顯然沒有料到李落竟然還有膽子自投羅網,半息失神,就是這要命的半息,李落已從兩群妖獸之間這番沖了過去,留下了一地的殘肢斷臂。
這半息間,若是妖獸有神智,理該覺得吃驚。一頭妖狼分明覺得自己的爪子刺破了那個人的衣裳,刺破了他的皮膚,就在它打算将他開腸破肚的時候,那人忽然往前迎了一寸,利爪沒入了肉裏,就是這一寸,讓它不好發力,正打算轉動爪子一擊殺敵的時候,忽然沒有力氣了,它低頭一看,這才發覺爪子和自己的前肢已經分開了,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第二眼的時候,怎地自己變高了,扭頭一瞧,那個沒了頭的身軀怎麽這麽眼熟,背上那塊疤像極了自己前些日子和另外一頭妖狼搶一塊骨頭時被咬的傷口。愣愣出神之際,那人卻似腳不沾地,像風一樣從自己身邊飄了過去,再之後,塵歸塵,土歸土,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和這頭妖狼有一般心思的還有一頭妖鼠,顧忌一旁的妖狼,迫不得已往一邊挪了半尺,誰知那人竟然好巧不巧的迎着自己靠近了過來。妖鼠大喜,到手的功勞不要白不要,興許主人高興,能把他的内髒留給自己吃。所以它很自覺的伸頭一咬,咬的是最容易咬斷的脖子,那人不知道是傻了還是瞎了,竟然還把脖子往自己嘴邊湊,這一口若是咬實了,莫說血肉之軀,就算石頭也須得留下兩排牙印。電光火石,尖牙碰到了他的咽喉,妖鼠似乎能嗅到在他喉間那股香甜可口的血腥味,碰到了,也咬到了,但是他的脖子不知道爲什麽竟然往裏縮了數寸,這一口沒有咬實,尖牙磕在了一起,硌的生疼,非但如此,還有一股莫名的力道,将它吸着往那人身前探了半尺。若是平常,半尺也不過是半尺,自己一個扭身的工夫罷了,這次着實湊巧,在他胸前還有一把閃着紅芒的刀,就是這寥寥半尺,變成了妖鼠自己往鳴鴻刀鋒上撲過去的景象,鳴鴻當然沒有客氣的打算,紅芒不減,反而更豔,紅的是那頭妖鼠身上的血。
一刀兩斷,妖鼠至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然,以它的心智,就算再來一回大略也是不知。
這樣的殺敵之術是李落從戰場厮殺悟出來的,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快和最大的殺傷之力,殺人傷人倒不如一個快字。大羅刀生死一訣越是精研,他便也明白了能打敗對手的招式都是絕招,尤其是在亂軍之中,沒有空地和時間讓一個人施展如何華麗,招式如何精妙的招數,要擊敗人,就得要快、準、狠,隻要能把握契機予以對方緻命的一擊就是絕招,這絕招用不着太好看,有些時候反而很難看,一刺一割,哪怕是一捅,要的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殺死敵人,那麽活下來的機會自然就會大得多。所以戰場厮殺和江湖對決大有不同,江湖上的高手倘若投身行伍,如果不死,離開的時候再施展師門武學,隻怕要和初來時有天淵之别了,那些花哨好看的,虛實迷惑人的招式剩不了多少,招式一出,三五招之内就要分生死,沙場敵對,可沒有打上幾十招幾百招的時候,對敵瞬息萬變,所以應變得當的招式就是絕招,而不是有什麽秘傳的絕招,能殺得了人的招才是有用的招式,旁的,都是無用之物。
這個道理在戰場上厮殺過幾載的人都知道,但怎麽才能做到卻不容易的很,神兵利器固然不可少,但身法手法也一樣重要,巧的是西域一行,他認了此生唯一一個用平常心喚一聲姐姐的人,她教了他怎麽殺人,怎麽最快的殺人,怎麽用最小的代價殺人,而不是最好看的殺人。李落天資不凡,幾乎一點就通,戰場殺人,以衆敵寡的時候要做到全身而退,但若是以少敵多的時候,傷是不可避,不能避的,想着避開受傷的人一定是死的最早的人,而傷而不死,傷的很好看,傷的很巧的人才是能活到最後的人。
這個道理李落曾說給過牧天狼軍中諸将聽,悟性有高下,有些人聽得懂,做得到,有些人聽得懂做不到,而還有些人聽不懂也做不到,李落不曾強求,畢竟偌大一個牧天狼也不過一個李緣夕而已,至于中軍騎,于萬千敵陣中出入自如,未嘗就沒有李緣夕的功勞。
妖狼不知道,妖鼠也不知道,所以當李落從獸群間滑身而過之後,除了地上留下的三頭妖狼和六頭妖鼠的屍首,别的好像什麽也沒留下,那道驚鴻已然走遠,去的地方正是笛音傳來的方向。
相向而來,要比平時更快。笛聲戛然而止,但還是遲了,天公作美,頭頂的霧散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一縷月光照下,一塊大石背後一個纖細的人兒手持一把如同象牙一般,比之大甘樂笛長一尺的笛子,正在不知所措的看着從石後冒出來的李落。那人看着李落,李落自然也瞧得見他,好一個唇紅齒白的俊俏相公,一眼難辨雌雄,卻是伶俐可人的很,受驚了般張大了嘴巴呆呆傻傻的看着到了近處的李落。
若是常人,乍見一個這樣人畜無害的公子哥,約莫都會有一息愣神,而且相貌陰柔,說不得還是個女娃,若真是如此,豈非更加惹人憐惜,恐怕多半都會忘了方才就是這一杆長笛,險些要了他二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