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難得宴請自己弟兄一次,沒有小氣,酒是好酒,能喝多少便喝多少,最緊要的事李落不曾說什麽,而隻是閑談這幾年的閑文趣事,聽着幾個人對朝中諸臣的指指點點,有幾分像是自家家長裏短的閑話,不時大笑起來,卻是誰說了哪個王公大臣的荒唐有趣事。說的人無意,聽的人驚心,陌上嬌顔如故,隻是背心已被汗水浸濕,這些聽到的話若是傳出去那可不得了,她想避開,可是李落幾人談興正濃,誰也沒有叫她出去的意思,讓陌上如坐針氈,好不難受。
杯來盞去,初時尚有拘謹,酒過三巡之後,慢慢的幾個人也就放開了,大聲說笑,如果沒有卓城裏的那張龍椅,任是誰都隻能看見幾個手足之間無拘無束的歡聲笑語。
“五哥,你啊離宮早,回來的晚,以前你還沒有回來卓城的時候,那個時候大哥還在,每年他都會把我們聚在一起喝酒說話,那時候熱鬧啊,人多,大的大,小的小,滿院子都是人,玄樓那時候還算個小子,如果是去月下春江都沒他的份,不像現在,走的走,散的散,還有些個妹妹也都出嫁了,再也聚不起來那些人咯。”
李玄澤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歎道:“我在福州的時候其實也聽說過,那時候大哥還給我寫過信,讓我得空回來卓城他操持一起坐坐,豈料等我回來的時候,大哥已經不在了。”
“誰說不是呢,二哥走的早就不說了,先是大哥,三哥,老八,老六又是個悶葫蘆,你說說看,咱們這怎麽可能聚齊了,别人都看着皇子殿下威風凜凜,其實這裏頭的寂寞他們又知道多少。”
李落頭也沒擡,淡淡接道:“寂寞?聽說七哥不是剛娶了一房側妃,我和十弟又多個嫂嫂了嗎,還寂寞?”
“嘿,九弟,你也拿七哥開玩笑!不過話說這了,你這禮金是不是該補上了。”
“補自然是要補的,不過七哥你的喜酒什麽時候喝?”
“那還不簡單,明日就行,到時候五哥若得閑也一并來,我備幾個好菜,再來兩壇好酒,好好喝一場。”李玄慈大笑道。
“酒不可日日喝。”李玄澤笑了笑,“我的酒量可不如你。”
“哈哈,五哥自謙了,來來來,弟弟再敬五哥一杯。”英王舉杯,李玄澤笑着同飲了一杯酒,帶上頗有點誠惶誠恐的紀王,一飲而盡。酒喝了不少,菜也嘗了嘗,月船的舞看了,陌上的琴也聽了,幾個人看似都有微醺之意,實則沒有人醉,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透亮,李落不會平白無故的叫他們出來喝酒,到了如今這個年紀,酒還是原來的酒,隻是品在嘴裏的味道已經不是當初的味道了。
“九弟,你剛回來卓城,還沒有入宮吧,怎麽想着叫我們來喝酒了?”李玄澤和聲問道。
“九哥想我們了?”李玄憫笑嘻嘻的問道。
李落莞爾,輕笑道:“想自然是有,不過也是想将我在漠北草海的見聞說給你們聽。”
“哦,九哥說說看。”
李落喝了一杯酒,想了想怎麽開頭,自嘲說道:“草海議和,相柳兒從北府退兵,很多人都猜測我暗地裏和相柳兒有密謀,意圖二分天下,以昆江爲界,劃江而治。”
“無稽之談。”李玄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力氣不小,将桌上的碗碟都震了起來,李玄慈一臉寒意,罵道,“也不知道是那些無恥無知之輩散布的,的确有這樣的傳言,我就抓了不少人,問斬的都有五六個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該死!”
李玄澤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彼此心裏有數,這個傳言李玄澤當然知道,至于有沒有推波助瀾,也不過是心照不宣而已。
“這些暫且不說,世人說我也非一天兩天的事。”李落笑了笑,道,“我爲猜蒙厥撥汗心意,當初率使團北上,闖進了草海,一直往北,直到草海最北的骨雅一族,再往北就是極北深處的荒原,那裏人迹罕至,疆域之大,如果以大甘的土地來算,或許大了十倍有餘。”
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道:“這麽大!?”
李落點了點頭,和顔回道:“我去過那裏,大的出奇。”
“那草海……”李玄憫很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李落颔首回道:“不錯,草海的土地實在太遼闊,漠北的馬根本跑不盡草海,如非有因,草海鐵騎不會南下。草海諸族和西域諸國不同,西域諸國有的貧瘠,有的富饒,貧瘠的多,能自給自足的少,所以西域諸國要不停的侵犯大甘邊疆,一來可以搶掠糧食諸物,二是可以擄走大甘百姓充作奴隸,但草海并非如此,我看過的草海,他們的牛羊比天上的雲彩還要多,有數不盡的戰馬,單是一個蒙厥就不會比大甘小多少,地大物博,繁華或許稍有遜色,但富饒卻未必不如大甘諸州。”
“既然如此,草海爲什麽要南侵我大甘疆土?而且這數百年來與大甘紛争不斷,北府屢興戰事,難不成是草海閑來無事,練兵而已?”李玄澤頗是不以爲然道。
“若說練兵也并非不可以,每逢草海内亂,則必有漠北諸族興兵南下,不過最近這些年裏草海諸族都還算太平,彼此并沒有起什麽争端。”
“九哥的意思是說這回草海南下另有隐情?”李玄憫皺着眉頭問道。
“嗯,在草海深處,還有一股勢力也南下了。”
衆人皆是一怔,李玄憫喜道:“照這麽說草海背腹受敵?那……”
“背腹受敵不假。”李落苦笑一聲,“但是卻不止背腹受敵那麽簡單。”
“怎麽說?”
“那股南下的勢力,現如今草海未必能抵擋得住,而他們一旦南下,所圖不僅僅隻是草海,還有整個大甘也必将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