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黎呆呆的看着李落,終了還是坐了下來,苦笑道:“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和這樣的情形下與大将軍相見。”說罷尚黎擡頭看着錢義,澀聲說道,“錢大哥……錢将軍,我愧對大将軍和牧天狼,但到今日我也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将軍和軍中弟兄的事,天地爲證,倘若我尚黎哪怕存過一絲一毫有毀我牧天狼的心思,就讓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錢義冷哼一聲,哂笑道:“進了牧天狼,還是中軍騎,若是沒有這點擔當,你連自盡于大将軍眼前的資格都沒有。”
李落笑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太歲,一見我就是生生死死的,難道咱們好久不見,不能喝杯茶嘛。”
尚黎替大将軍添了茶,垂手而坐,一會握緊,一會展開,數次之後,便連李落寒暄的問話也沒有聽見,直愣愣的說道:“大将軍,當初在秀同城是墨卿姑娘救了我。”
李落點了點頭,若是以前李落自然是猜不到,不過尚黎出現在蘇小樓附近,如果這還猜不到,李落就不是那個名揚天下的定天王了。
李落隻是點頭,并沒有說什麽,尚黎的臉色更加蒼白,沉了沉氣息,艱難說道:“當年發生的事她告訴我了。”
“嗯?”
“還有藍姑娘。”
“藍筱禾?”
“大将軍還記得?”
“記得。”李落笑了笑,“很難得的一位姑娘家,她也在這裏嗎?”
“在。”尚黎想說什麽,張了張口,終是沒有出聲。李落見狀笑道:“你怕我對她不利?”
尚黎心中一緊,連忙說道:“末将不敢。”
“哈哈,你不必自稱末将,還有藍姑娘的事無須擔憂,事情過去之後,我連她去了哪裏都沒有留意過,也不會刻意了結當年的恩怨,如果她不來尋仇,我不會将她怎樣。”
尚黎稍稍松了一口氣,李落言出必踐,說了不會尋藍筱禾的麻煩,當然就不會出爾反爾,前提是藍筱禾莫要再來送死。
“當年秀同事了,我一路被人追殺,流落雁沉州小星山,你後來發生了什麽事?”
“大将軍與我們失散之後,草海突然反目,末将失手被擒,草海鐵騎百般逼問,想從末将這裏探聽大将軍和牧天狼的虛實,末将沒有洩露過半句話,原以爲難逃一死,豈料忽有一日末将被人帶了出去,而牢門之外的人就是墨卿,後來我才知道是她向蒙厥撥汗求情,留我一命,但我真的不知道朱将軍也被草海所擒,如果知道,說什麽我也不會丢下他一個人逃命。”尚黎悔恨不已的說道,雙拳緊握,指甲深深的刺入手掌心,鮮血直流。
“後來你知道了?”錢義冷然喝道。
尚黎搖了搖頭,嘴角微顫:“從我當了逃兵那天開始,我就再也不敢打聽昔日袍澤的事,朱智他……我也才是剛剛知道。”
“你不但是逃兵,還是個懦夫,咱們牧天狼什麽時候出了你這樣的貨色。”錢義氣急罵道。
尚黎沒有争辯,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當年草海反目,朱智被擒,被草海賊人斬殺于兩軍陣前,非但如此,他們還折辱大将軍,讓……讓……”錢義終還是沒說出口,眼中的滔天恨意,幾乎要将尚黎生吞活剝。
“草海鐵騎讓大将軍跪在兩軍陣前,便饒朱智不死,大将軍跪了,不過他們還是殺了朱智。”冷冰淡淡接道。
尚黎一怔,猛地擡頭看着李落,臉色數變,凄然道:“大将軍……”
“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如果沒有看見你,這些話自不用說,不過既然見了你,倘若不讓錢義把這些話說出來,他心裏也不痛快,逢年過節在你衣冠冢前掃墓焚香的軍中将士一樣不痛快,前日之因,今日之果,不管你選擇了什麽樣的路,有些事忘不掉,便也要将他們擔起來。”
“當初我爲什麽沒有死……”
“死不易,活更難,過往的事了,能放下便放下,我倒是好奇墨卿姑娘爲什麽要救你。”
尚黎定了定神,道:“大将軍還記得當日在秀同時假借的身份?”
李落咦了一聲,點點頭道:“記得,賭徒。”
“賭技登堂入室的高手,後來墨卿說起當初她想求大将軍授她賭藝。”
“确有此事。”
“大将軍回絕之後,她便心有芥蒂,不過和草海聯手與此事無關,末将對賭術也略知一二,墨卿想學,這才救了末将一命。”
“哈哈,峰回路轉,原來是這樣。”李落展顔一笑,“你的賭技在牧天狼無人能敵,就連嗜賭如七指擒縱也不是你的對手,當年我混迹秀同城的賭場,也不過隻是習得你賭技的皮毛而已,不過已經足夠用了。”
屋中幾人皆是挑了挑眉頭,沒想到李落竟然還有這般能耐,當真是天賦異禀,難得的很。
尚黎也笑了,神情和緩幾分,大不了以死謝罪,也沒什麽唯唯諾諾,吐氣問道:“不知道這些年大将軍的賭技是否大有精進?”
李落哈哈一笑,搖頭回道:“多年沒有再碰過了,早就生疏了。”
“也是,大将軍難得有空閑的時候。”
李落含笑不語,如果說賭,自己何嘗不是時時在賭?不過賭的不是賭桌上的散碎銀子,而是這個天下。
“墨卿姑娘救你,是讓你教她賭藝?”
“不錯,尚黎貪生怕死,在秀同城答應了她,這些年在洛桑山一直授她賭技,除此之外就是養養蠶,差不多是個廢人了。”尚黎自嘲應道。
李落摸了摸鼻尖,不解問道:“桑海墨卿琴棋書畫号稱樣樣精通,爲何對賭字一事這般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