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看着青鸾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一番長談,那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他們的名字,李落一直在等卻沒有等到,也沒有等到他們提起鳴鴻刀,這把能叫青鸾另眼相看的刀,李落覺得不會平凡到歲首一族沒有記載的程度。李落揉了揉眉心,放眼這片山野,天晴清朗,卻也有李落看不見的迷霧籠罩其中。
在返回草海之前,李落想去看一看曾經的太白山,太白一族已經消亡,不過既然存世,就一定會留下痕迹,多寡而已。至于太白山的下落,男子不知,想來青牛應該知道,就是不知道它願不願意告訴李落,或者說它願不願意聽明白李落說的話。
登上山腰,李落遙指雪山之西,青牛眯着眼睛,神色中有一股難言的意味,好似蒼涼,好似緬懷,便讓李落覺得青牛久活成精,如今就是個披着獸皮的人。青牛怔怔出神,雖然沒有回應,但目光卻總是遙遙望向那山一處,久久沒有收回目光。李落順着青牛的目光看了好半天,除了方向,着實不知道能看見什麽。老牛深沉,李落也便遂了青牛的心意,陪着演了一會滄桑慨然,末了辭别青牛,走一趟青牛目視的地方,至于能不能找到太白山,李落并無把握,不過有白虎相助,一來一回也不會耗費太多時日。
這一去,李落委實沒有料到竟然會花費了一個晝夜,翻過一座山,還是一座山,趟過一條澗,又有一條澗,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谷地遍處,沃野、絕境、福地、惡水,插着花彼此交織在一起,有山野平原千頃,也有沼澤湖泊不計其數,十有八九的界域别說人迹罕至,就連人迹的影子都沒有,一如初生的蠻荒。
李落當真找到了一座山,這座山不算太大,比李落起名的青牛山要高些,不如早前白虎栖身的那座險絕奇峰,若是在草海或者大甘當也算一座不小的山峰,但在這裏,大小高矮都不出奇的很。不過李落從萬千山峰中一眼就看到了這座山,非但看到了,而且李落覺得如果有一座太白山,那麽非此山莫屬。
這座山形如一把自天而降的出鞘長劍,劍柄朝天,劍尖入地刺入蠻荒之中,山勢陡峭絕險,隔遠望就有讓人遍體生寒之感。山腰處筆直陡峭,到了山頂,略有一個向外展的飛翼,形似劍格,中央有飛聳而立的尖峰,與劍首一般無二。整把劍通體青白,與周遭山峰形色迥異,易認的很,隔了很遠一眼就能看到群山之中這座奇特的險絕劍峰。李落認定這座山峰就是太白山的緣由還有一個,此山與星象太白遙相呼應,正是古卷記載又名長庚的那顆太白星。
男子所說上古五族,分别以歲首、熒惑、鎮、太白和辰爲名,印證五行,在李落看過的書卷中五行金木水火土也有五星,分别是木屬歲星,火屬熒惑星,土屬鎮星,金屬太白星,水屬辰星,正好應了五族的名字,由此可見這漠北深處的地澤大山之中亦有流傳五行之說,而且與天南諸地的五行之說一脈相承,不知道誰早誰晚,卻有點異派同源的意味。如果是這樣,那麽此山上應太白星,兼之形狀奇特,與太白一族至少表面看來最是契合。
李落遙遙望着這座青白色的險峰,說是運氣好也行,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也好,在十萬大山之中找到了這座山。白虎抖了抖身子,正要縱身躍向李落注目的那座青白色的山峰,忽地,李落朗聲喝道:“白虎兄,稍待片刻。”說話間,李落一個翻身,從白虎背上跳了下來,落在一旁一株泓森槐樹上,眼神古怪的盯着這座山峰。白虎倒也不覺有什麽奇怪,抻了抻腰,蹲坐在這株古樹旁,陪着李落遙遙望着那座奇絕山峰。
李落看了幾眼,又看了幾眼,忽然閉上了眼睛,形如入定一般,凝息靜氣的打坐養神,就這樣突兀奇怪的坐在一個山頭,遙遙對着那座形似太白山的山峰。許久之後,李落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如晨星,清清朗朗的看着那座山,嘴角彎出一個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向一旁打盹的白虎說道:“白虎兄,我們回去吧。”
白虎轉頭,李落指了指來時的方向,白虎咧嘴舔了舔牙,大約有點不高興,果然不是自己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李落一臉歉然,連聲告罪,白虎低吼一聲,也沒把李落怎樣,等李落跳到背上,一轉身,風馳電掣,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群山之間。
那座山,李落過而不入!
并非是李落不想去,也并非李落沒有好奇之心,就在李落正打算去的時候,李落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與這裏本該風馬牛不相及的人,鄧王李玄嗣。
李落在腦海中浮現出鄧王的身影,自己也覺驚訝,細想之下,終于明白爲什麽會想起鄧王了。“如果你的敵人不是那些看得見的權臣巨枭,而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就在你身邊的人,他們或是有意,或是無心,卻引發了之後種種你根本預料不到的變故,由小及大,讓你根本來不及思索其因,隻能疲于奔命,慢慢落入他們的陷阱而不自知。”這是當年李落查處雨花閣,擒下鄧王之後,追問鄧王身後爲何人時鄧王告訴李落的一番話。有些人謀算天下,不管是陽謀還是陰謀,很多時候都是趁勢而行,再不濟也要借勢而行,勢這個字,能将很多算不到或者算不準的細微處都遮過去,隻要勢不亂,大體上就不會錯,謀算有深淺,手段有高低而已。李落也算這樣的人其中之一,而生平李落所逢的對手莫不都在這一類當中,卓城皇權之争,西域列國之争,北府的南北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