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光景,腳下這條小路到了盡頭,再往前走是一塊凸起的大石,橫在了絕壁半腰,往外是萬丈懸崖,往裏則是崖壁,崖壁上挂着幾株藤蔓,這裏背風,藤蔓上的葉子依舊還是郁郁蔥蔥,很是茂盛。藤蔓下方的崖壁外有一株桂花樹,不過三指粗細,一人高矮,眼下時分桂花還沒有凋零,樹上挂滿了數百朵白色的小花,很是好看,若是喜好桂花的雅客當也認得出這一株銀盞碧珠桂樹,很是少有,而這株岩桂雖說隻有三指粗細,但此地隻是山石絕壁,能長這般粗細,至少也得有十餘年光陰了。
皖衣眼珠子微轉,一半玩笑,一半認真的笑道:“這個地方當真不錯,殺人之後都省得挖坑,往懸崖外一丢,保準連骨頭渣都找不到。”
說者看似無意,聽者未必無心,有人高聲喝問道:“此處前路斷絕,無路可去,究竟這寒江翁人在何處?”
胡刑天朗笑一聲,不慌不忙的說道:“諸位莫慌,杜老前輩乃是世外高人,隐居之地自然不是凡俗之人就能輕易找到,若是如此,豈不是擾了清靜。”
胡刑天在三章府舉足輕重,隻不過放眼整個大甘,斷山門卻也算不得登堂入室,不過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占了個地主之誼。有人講道理,不願欺主,自然會敬斷山門和胡刑天三分,有人不喜歡講道理,或者幹脆不屑和胡刑天講道理,聽了胡刑天說話之後便即很不客氣的喝道:“我等前來是爲異寶,敬寒江翁三分也是應該,取寶之後我們自然會離開,不必擔心擾了什麽清靜,時辰無多,正事要緊,胡門主還是快些說接下來怎麽走吧。”
胡刑天尴尬一笑,說話那人是榭州林家的一位供奉長老,江湖人稱橫練神将魯四言,一身橫練絕學很是不弱,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望。早年間行走江湖,行事不正不邪,看得過眼的什麽都做,看不過眼的什麽都不做,不過有個乖僻,殺人之前要問被殺之人四個問題,若是回答頗合心意,就會手下留情留其一命,所以江湖上才會稱之爲魯四言,至于真名,除了他自己,多半已經沒人知道了。
魯四言善惡不忌,免不了得罪人,犯了大甘律法的事也有不少,人過中年,難免力不從心,這才稍稍熄了兇焰,搖身一變,成了林家的供奉長老,權重不敢說,但身份的确不一樣了,據說還領着一個朝廷造冊的六品武官的銜兒,等閑大理司和官府司衙刑捕房的捕快可就得掂量着點了,不消說,大理司的海捕公文早就化成飛灰,不見蹤影了。至于江湖上,打狗還得看主人,先不說這個魯四言很不好殺,武藝高強,心狠手辣,萬一真要殺了,惹出來榭州林家,到時候怎麽收場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即便是魯四言說話很不客氣,也很不耐煩,胡刑天也得聽之任之,不敢有絲毫怨言,斷山門對于大甘林家,無異于蚍蜉撼樹,不自量力。胡刑天吸了一口氣,也就不再吊人胃口,一指這倒垂而下的藤蔓,沉聲喝道:“路在這裏。”
此行之中已經有人猜到或許路就在這些藤蔓之後,聽胡刑天一說,也不由得贊歎一聲,這天地造化之功,果然還要勝過世人的猜測。胡刑天當先挑開藤蔓,露出一個背陰黝黑的洞口,有些狹窄,何月鈎側頭打量了一下,勉強夠倉央嘉禾的輪椅進去。
胡刑天招呼一聲,當先進了石洞,餘下諸人魚貫而入,但凡進去之前都要伸手拂開藤蔓,倒也沒人覺得麻煩,隻不過到了魯四言這裏,就見他黑着臉,擡頭瞅了瞅,嘿了一聲,伸手抓住那根粗如兒臂的主藤,外運橫力,手臂驟然爆粗一倍有餘,低吼一聲,隻聽一陣噼啪聲響,頭頂碎石晃動,那根不知道在這斷崖前長了多少年的老藤眼看要被魯四言徒手扯了下來,發出一聲聲讓人牙酸的吱咯聲。魯四言功聚七成,還欲再發力,忽地隻覺手中一松,老藤從中而斷,一時間用錯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硌疼了屁股不說,許是勁用的足了,還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屁。
魯四言臉紅成了豬肝色,咒罵了一聲道:“挨千刀的草葉子,這麽不結實。”正說着話,魯四言将斷了的老藤拽到眼前,瞧了一眼,臉色驟變,怒不可遏的吼道,“哪個不開眼的敢耍老子,活的不耐煩了嗎!”魯四言眼露兇光,霍然起身,一雙豆大的眼珠子在身後諸人身上掃來掃去,泛着綠光,不說威風,倒也吓人的很。
身後諸人先是不解,等瞧了魯四言拎在手裏的老藤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見老藤斷口平滑如鏡,決計不是被魯四言扯斷,而是有人用了暗器生生斬斷的。魯四言一時不查,洩了力,丢了臉,如何能叫這位當年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兇人咽的下這口氣來。
魯四言堵在洞口怒視身後衆人,身後幾人卻是一臉茫然,沒人瞧見有暗器掠頂而過,更沒人聽到有破空的聲響,隻見着魯四言的獨角戲,還有人暗自猜測,莫非是魯四言借了憨傻的模樣,擋着不讓衆人進去。不過話說回來,魯四言當年兇名在外,倒是的的确确沒聽說他腦子有問題,這麽拙劣的把戲也不嫌丢人麽。
攔在洞口的除了魯四言身在的世家這一支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