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麽說,是大逆不道吧?你李家先祖要是聽到了,恐怕還得被你再氣死一回。”
李落微微一笑,沒有辯駁,反問道:“不知道撥汗心中漠北的太平又是什麽模樣?”
“天南如果太平,漠北也就太平了,天南不太平,漠北也會不太平。王爺勞碌,我就不耽擱你了,王爺請自便。”相柳兒很突然的下了逐客令,讓李落一頭霧水:“你攔住我,就是爲了說這些?”
“王爺以爲我要說什麽?”
“我以爲你要告訴我這一年中你去了哪裏,草海如今又是什麽模樣。”
“我會的,但不是今天,你等了我這麽久,也不急這一時半刻吧。”
李落隻覺一陣氣悶,看着相柳兒清冷的臉龐,實在猜不到此女到底在琢磨什麽心思。李落深吸了一口氣,長身而起,微微颔首,轉身離去。
相柳兒沒有道别,李落上馬臨行之際,轉頭看了一眼那間茶棚,相柳兒身影還在,隻是已經看不清她的模樣了。
戰馬疾馳入城,剛過城門,迎面一騎破雨飛奔而至,看到李落大聲喊道:“王爺,出事了!”
李落一驚,定睛望去,來的是巡檢司侍禦史郎萬一府,他本不該來這裏,李落心中一沉,十有八九又生變故。
萬一府籲一聲喝住戰馬,近身之後顧不得行禮,壓低聲音道:“王爺,内衛司來人了。”
李落一怔,霍然轉身望向城外,神色數變,這才察覺剛剛的古怪感覺從何而來。今夜不論是索水河畔的無名漁村還是城東的雨花閣,知道的人極少,就連巡檢司和牧天狼中軍騎将士也是動手之前才剛得到命令,但相柳兒卻知道了,李落無暇細想,眼下回過神來,這才覺此事蹊跷,一定是有什麽人說給她知曉,而且相柳兒還攔着李落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莫非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讓内衛司趕在李落回城之前先行出手。如果真是這樣,相柳兒又怎會和卓城裏的這些人扯上幹系。
李落壓下返回城外茶棚看一看相柳兒是否還在的沖動,凝聲問道:“來的是誰?”
“慧王殿下。”
“慧王?他親自去的?”
“嗯,”萬一府看了一眼李落,道,“若是旁人,阻不了巡檢司。”
“走,去看看。”李落冷喝一聲,萬一府掉轉馬身,跟随李落向雨花閣疾馳而去。
進了城,街上的行人反而不如東城城門外來得多,連天陰雨,也沒幾人閑來無事在街上逛蕩。馬蹄聲疾,濺起了無數水花,在空寂的卓城街道上遠遠傳了出去,有點凄風苦雨的意味。
雨花閣就叫雨花閣,鎏金的招牌,有點豔俗,平常白日裏打開門做生意,賣的是文人四友和古六藝相關的物件,很雜,大到琴瑟長弓,小到棋盤上的黑白二子,一方硯台,甚或是一枚添了錦繡的挂件,種類琳琅滿目,出奇的多,不過雨花閣裏售賣之物做工都極爲精巧,而且無一不是精品,價值自然也就不菲,在城東頗有名氣。
不過,雨花閣裏最出名的當然不是這些文房四寶之類,而是那些個攬客叫賣的姑娘家,春梅秋菊,各有不同,要說美,倒也不是個個都是天香國色,但千姿百态,在整個卓城都是獨樹一幟,别具心裁。不知底細的人見了,隻當這雨花閣是個獨辟蹊徑的商鋪,博人眼球,卻極少知道這潭水的深淺,其中錯綜複雜的糾葛,絕非隻是一座銷金窟這麽簡單。
說起來雨花閣離棄名樓不算太遠,李落曾經路過過幾次,沒有進去過,不知道内裏的乾坤,不過倒是還記得門上那幅對聯:雅懷深得花中趣,妙筆時聞筆裏香。書卷氣十足。
雨水打的多了,雨花閣的匾梁有些發黑,似朽非朽,就怕再有一場雨這條橫梁就得折了。李落腳下不停,遙望煙雨中的雨花閣,忽地心裏冒出一個念頭來:到底是先有如今的雨花閣,再有的李玄嗣,亦或是恰巧相反,正因爲有了李玄嗣,才有今時今日的雨花閣。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李落來不及多想,不遠處有兩隊人馬彼此泾渭分明,劍拔弩張,外側那隊人馬緩緩退開,已經有了避讓之意。再觀裏側諸人,俱是飛魚繡衣衛,面容冷肅,手握刀柄,正是慧王執掌的内衛司。
李落暗贊一聲,短短時日,這内衛司的繡衣衛就有如此氣象,看來慧王着實下了一番功夫。
慧王親臨,又有新掌一衙的内衛司,手握天子禦賜的寶劍,單憑楊萬裏和柳悔,的确是攔不住。
李落看着人前嚴峻威儀的慧王李玄澤,倒沒覺有多少厭惡之情,隔遠揚了揚手,朗笑道:“五哥,好巧啊。”
李玄澤一震,臉色微變,似乎沒有料到李落回來的這麽快,轉即面帶微笑,頗顯高興的喚道:“九弟,你也來了,哈哈,的确是巧。”
李落翻身下馬,衆巡檢司禦使巡按讓出一條路,李落不動聲色的走向李玄澤。一道線,巡檢司和内衛司彼此黑白分明,李落和李玄澤相對而立,李落孤身淋雨,稍顯狼狽;李玄澤頭頂擋着一柄黑蓋金邊的大傘,氣質儒雅淡然,雍容氣度遠勝李落。
場中衆人屏息靜氣,齊齊盯着最中央的兩個人,這場較量不會有血光,但有看不見的硝煙彌漫,而且不知道還要牽動多少卓城裏錯綜複雜的勢力角逐。
“好大的雨,五哥快讓我躲躲。”李落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擠進了李玄澤的大傘之下,瞬間李玄澤臉上的雍容氣度就被破壞的半點不剩,忙忙讓了一步,給李落騰了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