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嘩然,興緻大減,不再留意玉露瓶,皆都閉目養神,等着最後壓軸的寶貝。不過玉露瓶的名氣着實不小,反正這一萬兩銀子也不算多,有人稀稀拉拉的叫了幾聲,到了一萬五千兩便已無人問津。
房千千百無聊賴的趴在桌上,梨子吃完了,擡眼看了看玉露瓶,模樣兒着實好看,房千千正盤算着要不要買下來送給谷梁淚,忽聽場中一角有人平聲喚道:“三萬兩。”
房千千呲了呲牙,暗罵一聲有眼無珠,比自個還要敗家。場中諸位大約是同樣的心思,齊齊舉目向聲音傳出之地望了過去。潘南安吃了一驚,萬萬沒有料到李落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開口叫價,引來旁人留意,而且還是一件看上去百無一用的玉露瓶。
李落神情淡然自若,此地燭火迷離,場中諸位藏頭露尾的不在少數,兼之李落又有易容,倒也無懼旁人瞧出什麽來。倒是房千千身邊那個頗顯局促的蒙面女子好生瞧了幾眼,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什麽地方時時聽起過。
三萬兩銀子的價格早已超過季先生的預料許多,今夜總算有一件寶物賣了一個好價錢。季先生連喚三聲,沒有人再出價,這件玉露瓶便落到了李落囊中。
錢貨兩訖,是這卓城地下交易的規矩,李落緩步而出,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數了三十張。梅夫人朱唇微微一翹,素手輕托,将玉露瓶送與李落,反手接過銀票,稍作查驗,随即收進了懷中。
李落接過玉露瓶,眼中有一縷奇異之色一閃即逝,擡頭看着梅夫人,輕輕一笑道:“遠觀玉瓶剔透,卻不想是在夫人掌中才有這般玲珑之相,落到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手中竟是黯然失色了,說不定夫人才是這玉瓶的有緣人。”
梅夫人一怔,眼前男子話似恭維,若是往日,自己早已不假辭色,不過不知何故,此際聽在耳中卻有些莫名的情緒,如同空澗溪水,潺潺而流,不覺唐突,反而有點竊喜一般。
梅夫人好奇的看着易容之後的李落,李落卻已收回目光,輕輕撫摸着這隻玉露瓶。
章澤柳不知眼前人是李落,當先叫了起來:“三萬兩銀子就想讓梅夫人動心,兄弟,勇氣可嘉,章某佩服,嘿嘿。”
話音剛落,便聽王相接道:“撿了件沒人要的破爛就這麽猴急,你當梅夫人是什麽人,什麽寶貝沒見過,稀罕你這點窮酸相麽!”
李落暗暗搖頭,這種情形之下,章澤柳和王相倒是出奇的狼狽爲奸,當真都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李落沒有辯駁之意,擡頭看了梅夫人一眼,隻見梅夫人眼中似有異芒閃動,直直瞧進了李落心裏,神色晦澀難明。李落心中一緊,和顔一笑,轉身回了座中,不敢再多看梅夫人一眼,莫非梅夫人已然認出了這雙眼睛的主人。
夫人并非當年的夫人,梅花卻還是那支梅花,玉樓金阙慵歸去,且插梅花醉天南。
梅舞袖,好久不見。
梅舞袖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李落有些驚訝,不過并沒有多想,究竟如何,問一問殷莫淮也就知道了。李落收斂心緒,返身入座。衆人隻當李落是個沒什麽眼界的愣頭青,奚落了幾句便不放在心上,全神貫注的盯着接下來的重頭戲。
潘南安待沒有人留意之後才壓低聲音問道:“公子爲何要買下此物?難道它真有傳說中那樣的神妙?”
“那倒不是,隻不過此瓶是故人之物,不知道爲何會流落到卓城,先買下來日後再探聽緣由。”
潘南安哦了一聲就不再多問,自然是不知道當初的秀同之盟,相柳兒設下埋伏暗下殺手,李落九死一生,逃往雁沉州,就是這隻玉露瓶,讓李落認得了那個守着杏梨林的姑娘姬芷露。已經很久了,久的讓李落幾乎記不起來姬芷露的模樣,隻記得姬芷露的溫柔,還有杏梨林前的心碎。
雁沉州已非大甘疆土,不知道小星山中的劍盟可還安在。
李落神遊物外,場中的交易卻已到高潮。最後一件,蒙着黑布,不顯山不露水,連同季先生和梅夫人在内,無人可知到底爲何物,但以往無一不是珍品,這便是卓城地下交易的壓軸之戲,盲眼。
盲眼一出,非絕不開。
卓城地下交易已逾百年,但盲眼叫價的絕品卻是屈指可數,有時候運氣好,一年裏會出個一兩件,年份不好的時候,數年之中都不曾有盲眼出世。而這一次,風聲卻不胫而走,傳言就是那件每逢現世就會引來腥風血雨的珍寶,玉觀音。
玉觀音珍貴,但也有價,無價的是玉觀音背後暗藏的殘商密庫。
底價十萬兩,隻低不高,就算不是玉觀音,盲眼所出,其價值也要遠遠超過這個數。
其名爲盲,便是賭,這才是卓城地下交易讓人血脈偾張的精妙之處。場中那些沉睡許久的洪荒巨獸一個個露出獠牙,就在李落神遊物外的數息之中,這件盲眼已攀升到了六十萬兩的天價,而且半點沒有止步停歇的意思。
章澤柳眼紅的看着圓桌上的那塊黑布,不住的咽着口水,倒也有點自知之明,此物非常人可以染指,莫說是區區一個冢宰府的公子,就算是章榮政來,恐怕也得悠着點。
房千千本欲叫價,卻被章澤柳連哄帶騙的勸住了,吓出了章澤柳一身冷汗。房千千原本還有些不服氣,哪知道這才不過幾個眨眼,竟然就已經價高到如此離譜的地步。房千千嘟着嘴,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這才明白剛才的金縷玉衣之流比起眼前的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