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衛司。
慧王李玄澤端坐桌案,仔細的看着手中卷宗,不時提筆疾書。門外傳來敲門聲,李玄澤沒有擡頭,和聲應道:“進來。”
一名繡衣衛推門而入,見到李玄澤躬身一禮,恭敬說道:“殿下。”
“什麽事?”
“九殿下回來了。”
李玄澤落筆寫字的手驟然一頓,良久沒有動靜,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知道了,退下吧。”
繡衣衛悄然退了出去,李玄澤放下手中筆,深吸了一口氣,面容肅穆,看不出在想什麽。又過了很久,李玄澤輕輕伸出手将方才落筆寫字的卷冊揉成一團,丢進了紙簍。
禁軍演武堂。
呼喝聲、打氣聲不絕于耳,堂中有近百禁軍猛将悍卒圍成一團,目不轉睛的盯着場中正在交手過招的兩人。其中一人額寬鼻挺,方面大耳,頗有堂堂威嚴之勢,是個熟人,正是當初攔住李落去路,傳朝廷金令的禁軍将領汪文海。對面之人更是熟悉,一臉英氣,豐神俊朗,猶勝汪文海,不是英王李玄慈又是哪個!
衆将齊聲喝彩,交手兩人拳風獵獵,勢大力沉,竟似都走了一力降十會的路子。不過看李玄慈腳下輕盈,便知力爲次,身法爲主,單論武功确要勝過汪文海一籌。
兩人交手數十招,李玄慈穩穩占了上風,不過汪文海攻守法度森嚴,李玄慈想要數招取勝也不容易。
就在這時,堂外有值守将領快步走了進來,大聲叫道:“王爺,有消息!”聲音洪亮,粗豪至極,沒有半點顧慮和遮掩的意思。
李玄慈收招後退,汪文海松了一口氣,苦笑道:“王爺,再有三兩招,末将非得趴在地上不可。”
李玄慈大笑道:“汪将軍過謙了,本王想勝你也不容易,還不知道你有沒有留力。”
汪文海連忙回道:“盡力了,末将早就施出渾身解數,不敢有半點藏私,技不如人,末将心服口服。”
李玄慈哈哈一笑,也不當真放在心上,向來将招了招手,朗聲說道:“孟将軍,什麽消息?”
有禁軍将領不滿喝道:“孟老三,王爺正要大展神威,你跑來攪哪門子的局!”
孟姓将領冷冷瞥了說話的将領一眼,冷冷說道:“你知道個屁,這是大事!”
“屁的大事,是你逛窯子惹了人家姑娘找上門來了還是沒錢花當褲子了?”有将士起哄大笑道。
孟姓将領也不生惱,冷笑道:“定天王回來了。”
話音一出,堂下鴉雀無聲,靜的落針可聞。李玄慈一怔,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剛收到消息,說是去巡檢司了。”
李玄慈展顔一笑道:“老九可算回來了,這小子。你們先操練着,本王去瞧瞧我那九弟,哈哈。”大笑聲中,李玄慈疾步出了演武堂,向宮外走去。
城東,蘭亭。
清茶品檀香,半縷饞,半縷閑。亭外是荷塘,此刻還沒有月色,但景緻已是極美,弱風扶柳,柳打鏡水,水映蘭亭,好一派寫意自在的景觀圖。
亭中有十餘人,三三兩兩,各自成團,皆是低聲細語,頗是溫文爾雅。亭中有一張石桌,桌上鋪着上好的宣紙,有一男子正在揮毫,筆酣墨飽,銀鈎鐵劃,頗見功底。石桌前圍着三人,不出聲,皆都屏息靜氣的看着男子的筆墨。
一篇懷風,三百餘字,再剩下三十餘字就将寫完了。寫的人全神貫注,心無外物。看的人品頭評足,如癡如醉。不消說,這字該也是極好的。
這時,亭外有人疾步而來,近前之後探頭看了一眼全神貫注的男子,微一躊躇,輕聲喚道:“殿下。”
這一聲聲音雖小,卻引來了數道滿含憤怒和責備的眼神,吓了來人一跳,忙不倏退開半步。卻見那男子不爲所動,手穩若磐石的寫下一個字,這才哈哈一笑道:“不礙事,若本王連這點定力都沒有,那這些年的字都白練了。”
圍觀數人松了一口氣,連聲稱贊男子從容大氣,男子一笑,神情自若,不見傲色,也無自謙之意,微微揚了揚下巴,和聲問道:“青竹,什麽事?”說罷便又俯身寫字。
來的是個書童,相貌清秀,年紀看上去也不大,最多也就落冠上下。青竹咽了咽唾沫,快步走到男子身側,在男子耳邊輕聲低語了一句話,就見男子握筆的手猛然一抖,原本遒勁自然的筆鋒劃出一道邪路,唐突醜陋,夾雜着幾聲歎息,就将大功告成的一篇佳作就這麽毀了。
男子長身而起,沒有理會周遭諸人惋惜的眼神,盯着青竹沉聲問道:“當真?”
“回殿下的話,千真萬确,這會已經奔宮裏去了。”
男子臉色不變,靜候數息,忽地哈哈大笑一聲,将手中貢筆胎毫丢進了筆筒,朗笑道:“今日就到此爲止,諸位,本王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王爺什麽事這麽急,晚間東郭先生在三十三樓設宴,特意囑咐要請王爺賞臉呢。”
“哈哈,不是本王不賞臉,是确有要事,隻能改日再向東郭先生賠罪了。”
“這……”
“諸位不必爲難,晚間赴宴,請諸位轉告東郭先生一聲,本王九皇兄回來了,本王需得趕回宮中,異日必将登門緻歉。”
衆人齊聲驚呼,男子團團一禮,拱手緻歉,飄然離開蘭亭,一聲九皇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晉王李玄憫。
李玄憫離了蘭亭,微微駐足,擡頭望天,喃喃自語道:“九哥回來了,這下卓城要熱鬧了。”
天未變,風未涼,隻有雲霞如火,仿佛能燒了人心。
李落從巡檢司出來之後就進了宮,一路上走的不快不慢,足夠卓城裏的各司衙門傳遞消息之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