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靜靜的看着異族首領所指的第一幅壁畫,壁畫很簡單,隻有兩個人,一人頭戴高冠,看不清相貌,一人匍匐在地,俯首跪拜,其上有十餘個小字,入石三寸有餘。司遊倦瞧了幾眼,低聲問道:“王爺,寫的是什麽?”
“再生重恩,謝以隐名,誓守龍門,寸斷肝腸。”李落輕聲念道。
異族首領驚訝的看着李落,道:“你認得這些字?”
李落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四百年前,這是商朝的文字。”說罷,李落随即恍然,難怪雖然聽得懂異族首領說話,但言詞之中總有點奇怪的感覺,李落一直沒有想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直到看見了這十六個字,這才明白異族首領的口吻是前朝用詞,雖和大甘一脈相承,但細微處卻有不同。
“不錯,正是商朝的文字。”異族首領頗有唏噓之感,喟然歎道,“當年我族蒙難,有亡族之危,幸得恩人相助,這才解了族滅人亡的結局,而我先祖就是那時立下宏願,爲了報恩,自此隐去族名,率領幸存的族人遠赴東海,爲恩人世代鎮守躍龍門,人在龍門在,人亡龍門存!”
“嘿,這可真是……”司遊倦剛要評論一番,就看見一旁那個纖細人影極其不善的眼神,随即打了個哈哈,閉口不談。
“當年我族發生的事已是過眼雲煙,與這個故事沒有關系,不說也罷,我今天想告訴你們的是躍龍門的故事。”
“這地方鳥都不拉屎,有什麽可守的,八擡大轎請我來,我都不會來。”司遊倦冷哂道。
“龍門絕境的确沒什麽可守的,我族人孤守龍門,并不是守這裏的險山惡水,而是守當年那一諾。”異族首領淡淡接言道。
“什麽狗屁諾言……”
“窈蘭陵,不可造次!”異族首領清叱出聲,喝止了便欲動手教訓司遊倦的纖細人影,淡然應道,“不管誓言有多荒唐,先祖既然已經立誓,我等後人自該遵從。”
司遊倦沒有多說,固然覺得這些人迂腐,不過多多少少也有點欽佩,能在這樣的地方繁衍生息四百餘年,沒有大毅力定然耐不住這般寂寞。
李落神色平靜,不見贊歎,也沒有唏噓,擡眼看了窈蘭陵一眼,微微颔首,和聲說道:“你們在等船來。”
異族首領點了點頭,轉身指着最上中間處的一副壁畫平聲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船漂泊海上百年而不腐,當年恩公打造海船,技藝之精巧遠勝當時的工匠,不過即便如此那些海船也不能經久不毀,所以我輩先祖才會應諾來到躍龍門,九年爲期,船至龍門,修複恩公當年打造的船隻,這就是我東海遺族的誓言。”
李落和司遊倦沉默不語,一個思索,一個震驚,在司遊倦看來,這個誓言委實荒唐的可以。
“嘿,什麽船非要你們等在這種地方,你們那位恩公聽起來也未必是真心對你們。”司遊倦頗有微詞,不滿叱道,這一次窈蘭陵沒有動怒,隻是有些悲哀的看着異族首領。異族首領坦然回道:“恩公從來都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當初救我族先輩,初心并非隻爲了救人,隻怕已存了心思讓我族枯守死地,替他完成這件事。”
“呸,好毒的心思,要是我的話就一把火把船燒個幹淨,省得後人跟着受苦受罪。哪裏不能修船?扶琮有的是地方,我看他救你們是假,折磨你們是真。”司遊倦不忿喝道。
“恩公的船不是什麽人都能看到,也不是什麽人都能修得了的。”
“什麽船這麽金貴……”司遊倦冷笑着,忽地臉色一變,駭然喝道,“莫非是拘魂船?”
“拘魂船?”異族首領一怔,恍然說道,“是你們來找的船麽?那應該就是了。”
“九年爲期,船隻返回龍門,但據我所知這些船爲數不少,有遠航别處的船未必能在九年之内重返龍門,難道說在東海别處也有這樣的躍龍門存在?”李落沉聲問道。
“也許吧,當年我族先輩隻留下了這個誓言,但誓言之外的事卻很少提及。”
“那麽當年那人又爲了什麽要打造這樣的船隻,放歸海上?”
“這個我族先輩倒是有言語流傳,當年恩公爲了藏一件東西才特意打造的這些海船,恩公要藏的東西就在海船上。”
“藏什麽東西要這麽大的陣勢,難不成是吃飽了撐得慌。”司遊倦很是不以爲意,顯然是覺得當年那人小題大做,無事生非。
“是什麽我并不知情,不過既然恩公要耗費如此大的心力财力,所謀定然不會小。”
“船有三十六艘?”
“你怎麽知道?”
“果然如此,我曾聽人說起過。”
異族首領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李落,滿腹懷疑,不知青姬,不知桐城,卻又似乎知道不少,聽上去這句恰逢其會實在是敷衍的很。
“這是故事的起源,卻不是故事的全部。”
“願聞其詳。”
“當年追随恩公一同前來躍龍門的并非隻有我的族人。”
李落心念電轉,愕然問道:“你的意思是這裏除了你們還有别的人在?”
異族首領點了點頭,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你們沒有覺得這裏有什麽不對勁麽?”
司遊倦驚聲喝道:“這裏的人除了小孩都戴着面具,身穿鬥篷,不讓外人看見你們的相貌。”
“不錯。”異族首領緩緩說道,“并非是不讓,而是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