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眉梢微動,當年出海搜尋鬼船蹤迹這件事盟城之中知道的人不少,但知道自己曾經進去過鬼船之内的人不多,雖然有心探聽消息的人也能問出來,隻是一個遠在漠北的蒙厥撥汗竟然也知道這件事,不禁讓李落暗自生疑,也許是此刻船艙裏有人暗中與相柳兒早有聯系,也許草海對大甘的了解還要遠遠超過李落的預料。
相柳兒見李落不說話,悠悠說道:“這次出海,如果我們不能同心協力,非但白忙一場,而且說不定還會把命留在東海,王爺可是覺得我在危言聳聽?”
“撥汗一向不會無的放矢,自然不該危言聳聽。”
“那麽王爺在鬼船裏看到了什麽?”
船艙裏的目光都彙聚在李落身上,正在李落沉吟之際,忽地耳旁傳來一個細若遊絲的傳音聲:“王爺想說就說呢,不過還請王爺替奴家隐瞞片刻,皖衣多謝王爺,日後奴家必有回報。”
李落一怔,又是白衣女子那詭異絕倫的傳音入密,場中無一弱者,頂尖高手不下五指之數,白衣女子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說悄悄話,好強的自信,好大的膽子。李落臉色如常,隻是心裏不知何故有了點小小的緊張,生怕被别人聽見了。
原來她叫皖衣,皖字一邊的“白”指日出與日落之間的天色,“完”有“完好”之意,“白”與“完”合起來就是“完美的白色”和“無瑕之白”的意思,和她一身白衣倒是相得益彰。
李落停頓了少頃,流雲棧有些奇怪,似乎猜到點什麽,慧眼如炬,不露聲色的打量着李落身邊不遠處的人。
假若李落不願說,這裏沒有人可以逼迫李落。相柳兒幽幽一歎,剛要說話,就聽李落直言回道:“撥汗既然知道我進去過鬼船,莫非不知道我在鬼船之中看到了什麽?”
相柳兒淡淡一笑,道:“我明白王爺想說什麽,我的确知道諸如鬼船分上下兩層,一層藏書,另外一層是機關這樣的事,不過我想問的是王爺沒有向别人提及的事。在鬼船之中,除了這些,你還看到了什麽?”
“我還看到了幾幅壁畫。”
“壁畫?什麽樣的壁畫?”
“兩座山,一座宮殿,還有一張星圖。”
“星圖!?”有人低喝出聲,星圖就是航标,不比山川陸地之上有更詳實精準的地圖,到了海上,可以憑借的參照極其稀少,就算常年走海的老手都免不了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操海船和操江船大有不同,地上走水,不必擔心走錯了方向,操心的是淺灘暗流,礁石漩渦之類,一旦到了海上,淺灘暗流和礁石漩渦自然也要當心,不過最緊要的還是要辨明方向。滄海無邊,如果走錯了方向,那就成了飄在海上的孤魂野鬼,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也找不到回去的航道,活活困死在海上。
自古至今,航海之術種目繁多,各有不同,而其中又以信風術、牽星術和地文術廣爲人知。信風術借風力航海,長于遠航,據說有些精擅航海的世家可以造出風來八面,唯頭不可行的海船,借風力暢遊滄海,風所及,船無不至。
地文術須得借助地上物标指明航向,通過航迹推算、陸标辨向和航海辦法等等手段。船工須牢記所經過的島嶼、大陸海岸物标的方位和地貌,還得能從各個方向和各種氣候下辯識之。除此之外,還有人利用海底地貌識别之法,例如測量水探、在鉛錘底塗蠟油粘起泥沙以查海底土質、察看海水水色等确定船舶方位。爲了辨向,操船之人必須牢記海上及陸地邊緣的地貌形态。有些舵師還将沿線山嶼形勢繪成圖,并用文字把陸标、水深、海底土質記錄下來代代相傳。所以地文術最爲人熟知,流傳最廣,而且相比信風術,地文術也更加方便易懂。不過地文術也有掣肘之處,近海尚可,一旦船行深海,地文術便成了一張廢紙,沒什麽用處。
牽星術最爲精妙深奧,與信風術善于遠航稍有不同,牽星術更加重于定位覓迹,不管是海面以上還是海面以下,都能以牽星術鎖定方位,藏什麽東西,或者找什麽東西,外人看來是茫茫大海海底撈針,但在精擅此道的高人眼裏,一橫一豎的脈絡都清晰可見。最早期的牽星術比較簡陋,大海彌漫,無邊無際,不知東西,隻有觀看日、月和星辰而進,有些像信風術,意在指明方向。傳承日久,牽星術也多了變化,後人利用天上星宿的位置及其與海平面的夾角高度來确定航海中船舶所在的位置及航行方向,這種術法在近海不如地文術,但在深海中卻是不二之選,地形水勢難以提供有效的識别,無所憑依,隻能以天象來确定航位。遠航者不通牽星術就是盲眼的瞎子,寸步難行。
星圖有簡有複,簡單的就隻有幾顆星辰,隻能指明一個大緻的方位,但繁複的星圖一張就有過百的天象星辰,傳說有上古星圖敦煌,其中有一張航海星圖可将方圓拘于三丈之内,這在浩瀚滄海之中隻能以奇迹視之,再無其他。
星辰軌迹,聚散離合,星象并非一成不變,其中深奧變化同樣千變萬化,如果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隻會是管中窺豹,白白将性命葬送在茫茫大海之中。所以敢揚帆出海的人多少都要懂牽星之術,琮馥也是個中好手。與信風術借助季風應變不同,牽星術的奧秘在于星辰千變之中找尋不變之處,這樣才不至于在海上迷失方向。不過牽星術也并非沒有軟肋,到了白日,沒有星辰,那就隻能依靠應變和經驗航行,倘若沒有暗流風向爲輔,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也是常事,更不要說海上的種種異變,狂風驟雨,黑夜無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