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覺一震,似有玄氣醍醐灌頂,自百會而入,從湧泉而出,沖破了數道看不見的枷鎖,周身便是一清,有一種古怪的說不上是什麽的滋味萦繞心頭。唐家老祖察覺到唐夢覺氣息變化,贊許的笑了笑,長歎一聲道:“癡兒,癡兒,你到如今才悟了麽?”
“孫兒多謝祖母教誨。”唐夢覺重重一禮,複又百感交集,自責道,“孫兒不孝,讓您老人家操心了。”
“我不操心你,又去操心誰呢?唐糖那丫頭?呵呵,她可是野了,依我看沒幾個人能管得住她,趕明找個婆家嫁了,多點清靜。”
唐夢覺笑而不語,自家妹妹可是唐老太太的心頭肉,找不到好人家,隻怕唐家老祖第一個不答應。
“我知道燕家的事一直是你的心結,那日大甘的九皇子隻身前來,席上那番話說得很好,擲地有聲,卻也破了你的心境。”
唐夢覺沉默不語,臉上難掩憾色和失落,當日李落所言恍如昨日,生死之交不多,朋友卻少,在他心裏,原也當我是他的朋友。
“這天底下的少年英才不少,不說遠了,就說你們三個,宋家的無缺公子氣度不凡,勢在事前,做什麽事情都思慮周詳,難得還有一片赤誠之心,很能籠絡人心。大甘的定天王,他行事和宋無缺卻不盡相同,喜好劍走偏鋒,以快勝慢,很少爲一件事籌謀數年光陰,這和大甘朝廷如今風雨飄搖的境況不無關系,隻是這樣一來根基也就不穩了,正所謂成是他,敗也是他,一旦他有個什麽閃失,牧天狼必亂,大甘再無定海之柱,傾覆不過是遲早的事,而且他的性子也淡泊了些,如果不是這個出身,恐怕他早就逍遙山林了。再說你,才學武功你皆可與這兩人一較高下,但有一處你不及他們,你不如他們的決斷,說好聽了是心性仁厚,說不好聽了就是優柔寡斷,就像殺人,倘若到了那般地步,這宋無缺和李落可會心慈手軟麽?”
唐夢覺苦笑道:“祖母教訓的是,夢覺确不如他們。”
“現在不如他們,将來可不一定,奶奶不會看錯你的,你比你父親和你二叔強多了,困龍在淵,終有一飛沖天之時。”
“孫兒謹遵祖母教誨。”
“你如果想成事,不妨和宋無缺走的近些,如果想交朋友,定天王可比宋家的人好多了。好了,解了心結,奶奶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麽事?”
唐家老祖取出一枚錦囊交給唐夢覺,平聲說道:“你替奶奶去一個地方。”
唐夢覺接過錦囊,裏面也是一紙密函,極快的看了一眼,驚詫道:“這?”
“呵呵,難怪蒙厥撥汗要和大甘議和,原來是漠北深處有動靜了,這個女娃兒當真不可小觑,或許你們這幾個愣頭小子都不如人家。”
唐夢覺沉吟道:“她何故要将唐家卷入其中?”
“因爲她說了一個咱們唐家不能拒絕,也不敢拒絕的理由,這操弄人心的分寸可是叫人不寒而栗啊。”唐家老祖淡淡一笑,接道,“卷入這場漩渦的不止唐家,我猜别人也一定收到這封密函了,而且不想去的也不得不去。你去準備準備吧,準備好了就走一趟千手門,讓房千千和你一起去。”
唐夢覺微有詫異,不過并沒有多問,沉聲應下。
無名山谷,溪水清澈透底,綠竹悠悠,木蕭下手持一根魚竿,盤坐在溪水旁的一塊山石上,平靜的看着溪水中圍着魚鈎打轉的小魚。鈎上無餌,七八條小魚繞着魚鈎遊來遊去,卻怎麽也遊不出這魚鈎的三尺方圓。
衣袂聲響起,從竹林中走出兩人,正是白寄恨和忘憂谷中驚豔一瞥的白衣女子。兩人走到木蕭下身後站定,沒有人開口說話,安靜的等着木蕭下。
過了半刻,木蕭下一揚手,魚鈎出水,空無一物,數息之後,這七八條小魚才驚慌失措的四散遊開,躲入石隙中不敢再探頭出來。
“信都看了?”
“嗯。”白寄恨淡淡應道。
“連山……”木蕭下呢喃自語,忽地大笑一聲道,“既然大隐于市也要去,那你們也去吧。”
“好。”
“此去路遠時長,不知歸期,我聖門中迷情宗對這樁舊事所知最多,寄恨,路上多聽聽皖衣的話。”
白衣女子抿嘴輕笑道:“木先生過譽了,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說,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呢。”
木蕭下神色不變,不置可否,平聲接道:“記得找找連山的蹤迹。”
白寄恨的臉色微微一動,道:“連山?”
“嗯,你們如果能活着回來,我會告訴你們連山的淵源,如果回不來,也就沒必要知道了。”
白寄恨吐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木蕭下的背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倒是白衣女子盈盈一禮,這才緩步跟了上去。
木蕭下一動不動,良久之後,自言自語的輕吟道:“這一下這些藏了幾千年的老烏龜總該出來見見光了。”話音剛落,魚鈎電閃而出,入水出水,就在一眨眼的工夫,水面上連一絲波瀾都不曾驚起,而魚鈎上駭然釣着一隻掙紮扭動的山龜。
無端陌上狂風急,濤聲吼地來,浪高數丈觸山回。須臾卻入海門去,卷起似雪堆。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獨自狂夫不憶家,濯錦江邊兩岸花,春風吹浪正淘沙。流水淘沙不暫停,前波未滅後波生。忽憶潇湘渚,回唱迎神三兩聲。女郎剪下鴛鴦錦,将向中流匹晚霞。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
一首浪淘沙,道盡了滄海,看慣了潮起潮落,總有些文人墨客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