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南人詭辯,果不其然,既然不想議和,明天我們就走。”寶顔不耐煩的揮揮手喝道。
一向溫文爾雅的慧王也有了怒氣,這哪裏是來議和的,分明是來耀武揚威的,隻可惜此刻萬盛宮裏大多數人一門心思想要議和,怎敢讓草海使節含恨離去。
場面一時極爲尴尬,萬隆帝騎虎難下,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大動肝火。李落看着招呼鹿玄機幾人就要不歡而散的寶顔,平聲說道:“寶顔使者。”
寶顔回頭看了李落一眼,嘴角暗含一絲譏諷,冷淡說道:“你還想說什麽?道歉麽?遲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李玄慈和應冠旗諸将勃然變色,如此作态欺人太甚,就連李承烨也陰沉了臉,好一個不識擡舉的草海使節。
“大甘不留難留之客,明日辰時,諸位若想議和,我等自會在長明宮相候,若不想議和,諸位去留随意,蒙厥撥汗尚在大甘,你不談,我便找她來談。”
寶顔大怒,臉色陣青陣白,仿佛一頭被激怒的猛虎,兇狠的盯着李落,隻是出乎大甘群臣的預料,寶顔竟然沒有出言駁斥。李落神色清冷如昔,實則心如明鏡,議和一事不是寶顔的打算,也不是出自壤驷寶音或者鹿玄機的初心,而是相柳兒的定計,就看遠在骨雅的壤驷寶音和鹿玄機都能随草海使團南下卓城,想必相柳兒早有準備,或許在當初李落悄然前往蜀州之時相柳兒已經布好了所有的局,自然也就不容有失,區區一個寶顔,狂妄自大,可以無懼大甘天子和李落,但給他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壞了相柳兒的大事。
這就是寶顔的命門所在,萬盛宮裏猜到的人多少有些,但敢這麽笃定的,唯李落一人爾。相柳兒遠避卓城不來,多半早就算計好了此刻會出現的情形,眼不見爲淨,當真來了,與李落當面反而更不好說話。
額爾德木圖忙不倏做起了和事佬,鹿玄機也勸說了幾句,李落可以不低頭,許歸之流倒是無礙,陪着笑臉将寶顔迎回了席間。當寶顔坐定的一刹那,淩疏桐和章榮政幾位城府深邃的重臣齊齊松了一口氣,明日和談容易多了。
到了此時此刻,才有人慢慢猜到李落的良苦用心,不能殺了草海使節的氣焰,和談難于登天,不過亦是心有餘悸,不知道其中乾坤,隻以爲李落當真膽大包天。
意料之中,李落也沒想着再步步緊逼,拱手一禮,随意的坐了下來,無意間看見對面的壤驷寶音,隻見忿忿不平的壤驷寶音臉上有一絲玩味的笑意一閃而過,李落心中一凜,真真假假,委實猜不透相柳兒的手段。
風波暫時平息了下去,歌舞升平,萬隆帝頻頻舉杯,額爾德木圖亦是回敬了數杯,倒有了點假惺惺的賓主盡歡,隻有寶顔陰沉着臉,低頭喝酒悶不做聲,間或裏擡頭看一眼李落,眼中殺氣不減,不過也多了一絲忌憚。
次日長明宮的議和以太師狄傑和太傅淩疏桐爲主,連同朝中諸臣與寶顔幾人唇槍舌劍,據說争的甚是慘烈。李落沒有到場,自然有人暗自慶幸,不願見李落插手議和之事,倘若議和不成,再起征伐,未必有多少憐憫百姓受苦的心思,更怕的反而是李落依舊還要牢牢執掌大甘兵權,所以李落不去,正巧稱了心,就連萬隆帝也不曾強求李落參與和談。
所謂和談,實則就是個讨價還價的局面,比起市井商人高明不到哪裏去,有時候撕破了臉更加顯得赤裸裸。好在李落前一天挫了草海使團的銳氣,大甘諸臣不至于太過畏手畏腳,隻是大甘意圖求和的心思還是重了些,到底能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結果,誰也不好預料。
李落對議和的結果并沒有太留心,難得有閑暇,躲在棄名樓修身養性。議和不是一蹴而就便能成事,李落躲的再遠,依舊還是能聽到消息。這些天求見的人絡繹不絕,太師狄傑和太傅淩疏桐都曾登門拜訪,略略說起議和的事,倒是有一樁事讓李落頗感意外,壤驷寶音貌美如花,和親本是草海最大的誠意,不過時至今日,大甘朝廷竟然還沒有定下是哪位皇子世子迎娶壤驷寶音,似乎宮裏有提起幾位,不過草海都不滿意,剩下能得拿出手的也就不多了。
李落聽過隻是一笑,沒有多說,這些人的心思李落當然猜得到,一旦娶了壤驷寶音,定會牽連諸子繼承皇位的機會,有心圖謀太子之位的幾位王爺都不敢随意接下草海和親一事,善則借勢,惡則斷絕了繼承皇位的機會。
無心皇權,兼又位高權重,李落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人選,隻不過宮裏宮外的那幾個人顧慮頗多,一時也不願讓李落和草海有太深的聯系。
和談還在繼續,大甘四境早已翹首張望。
一座小巧的江南院子,院牆不高,能聽到牆外有路人走動和交談的聲音,院子不大,角落裏有一株很茂盛的芭蕉樹,獨木成林,顯得郁郁蔥蔥。一枝芭蕉葉橫了出來,遮住了當頭明媚卻還不算刺眼的日光,樹葉下放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個人,容顔将老,風華猶在,正是大隐于市的掌門素惠清。
素惠清一隻手支在颚下,另外一隻手掌心裏攤開了五寸錦帛,上面寫着幾行字,三言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