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傅許歸和少師陸遊夏幾人陪在草海這側,右手這邊是大甘衆臣的坐席,三公坐在前列,李落此刻的權責尚在三公之上,不過長幼有序,便添爲末座,其後再是少保應冠旗等人。諸位皇子身份尊貴,不過有政務司職的不多,除了英王李玄慈之外,連同慧王晉王在内的數位适齡皇子王子皆在第二列入座,而紀王李玄郢孤零零的坐了第三列首座,雖然離龍椅不遠,但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這位紀王殿下怕是要被疏離在皇權中心之外了。
宮宴上杯來盞去,有來有往,大甘諸臣頗顯熱情,草海諸人倒也不曾冷落孤傲,比起當年秀同之盟時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語。額爾德木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間提起大甘與蒙厥的秀同之盟,贊了幾聲李落了得,就見坐在上首的淳親王李承烨和對面寶顔幾人都變了臉色,就連一臉和善的滿都神情也冷了下來,阿木郎泛起隐隐殺意,壤驷寶音更加不會有什麽好臉色,顯然當初李落在鹿野那伽惹出的仇怨已經深深刻到了草海族人的骨子裏了。
李落無言以對,隻好付之一笑,不過草海諸人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李落,寶顔長身而起,一臉冷峻,手中握着酒樽走到李落面前,沉聲說道:“你去草海的時候我沒有見到,他們說你很厲害,是不是?”
萬盛宮中安靜了下來,樂姬止了絲弦,舞姬收起了身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寶顔和李落身上,寶顔居高臨下,咄咄逼人的盯着李落。李落摸了摸鼻尖,起身平靜的看着寶顔,和聲回道:“不知道寶顔使者聽誰說的?”
“不用人說,草海上那些死在你手中的數萬冤魂日夜悲鳴,誰都聽得到。”
萬盛宮内鴉雀無聲,議和之前草海使節驟然發難,給原本喜慶的宮宴籠上了一層陰影殺氣,大甘諸臣提心吊膽的看着李落,生怕李落激怒寶顔,讓議和之事中途夭折,唯有寥寥數人面露憤慨,寸步不讓的怒視寶顔。
好一幅興師問罪的嘴臉,李落朗笑一聲,淡淡回道:“好一個草海冤魂,草海南侵大甘北府,單單掖涼州和雁沉州兩州之地,不說戰死沙場的将士,便有大甘二十餘萬手無寸鐵的百姓慘死在草海鐵騎的屠刀之下,這還不算流離失所,客死異鄉的難民,難道這些人的冤魂就能瞑目?還是說你們草海死的才算冤魂,而我大甘百姓就該死?”
“哼,嘴長在你自己身上,你們想怎麽說就怎麽說,誰知道是真是假。”
李落臉色一寒,冷冷說道:“我縱兵草海,殺人無算,也曾屠滅過數個草海部落,敢做便敢當,無須遮遮掩掩,你殺我大甘一人,我便殺你草海一人,僅此而已,難不成我還要引頸待戮,等着你們草海兵卒來殺不成?還是說你們殺得了大甘的無辜百姓,卻沒膽子承認。”
寶顔大怒,喝道:“一派胡言,我看你們大甘根本就沒有議和的誠意。”
龍椅上的萬隆帝吃了一驚,喝道:“玄樓……”
“何爲誠意?用從大甘劫掠的财寶昭顯誠意麽?”
“還有我。”一個清麗的聲音傳了出來,雖說有些生硬,卻也好聽,就見壤驷寶音緩緩起身,看着李落平靜說道,“我願意留在你們大甘,難道不算誠意?”
李落看着壤驷寶音,臉上微微顯出一絲嘲弄之意,清冷說道:“我去過鹿野那伽,我也去過極北荒原,骨雅聖女,身份尊貴,我聽說還有人嫁給蒙厥王做了王妃,哈,時至今日,不知道你們骨雅還有多少人記得鹿野那伽的含義。”
壤驷寶音大怒,李落這句話說的不重,但是用心可是歹毒的很,言外之意骨雅聖女就是靠出賣色相皮肉換來如今的骨雅在草海的地位,這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骨雅的臉上,如何能讓壤驷寶音不生氣。壤驷寶音俏臉煞白,脆喝道:“這就是你們大甘議和的誠意?”
大甘諸臣沒有人敢接話,萬隆帝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皮直跳,卻不知道這鹿野那伽和李落之間有什麽淵源。
鹿玄機輕咳一聲,看着李落和聲說道:“殿下此言有些過了。”
“是麽,當初我以長兄之禮相待的寒山王子将我軍中袍澤的屍身送到兩軍陣前之時,我可有問過他這麽做是不是也過了?”
鹿玄機一時語塞,朱智慘死在兩軍陣前,壤驷寒山黯然返回骨雅,這件事鹿玄機是知道的,而且一直是壤驷寒山心中的一根刺,久久不能釋懷,兩國交戰,豈容私情,隻是草海男兒恩怨分明,孰是孰非在戰場上卻顯得格外蒼白。李落從來沒有責問過壤驷寒山,直到今日萬盛宮前含忿喝問,鹿玄機也隻能怅然無語。
“兩國議和,不是你尋私仇的地方,定天王,退下。”李承烨冷喝道。
李落掃了一眼冷眼旁觀的大甘群臣,悲從中來,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朱智可還能瞑目。
“哼,既然你們大甘無意和談,不談也罷,我們走!”寶顔冷叱一聲,便欲拂袖離去。萬隆帝大惶,急忙叫道:“寶顔使者,留步。”
“哎,有話好好說……”許歸諸人連忙起身,頻頻告罪,攔下寶顔幾人,就連章榮政和楊萬裏也暗暗咋舌,今夜李落的确有些沉不住氣了。
“有什麽好說的!原來大甘朝堂是你定天王說了算。”寶顔冷笑道。
萬隆帝臉色一沉,甚是不喜,冷喝道:“玄樓,寶顔使者遠來是客,不可造次,有失禮數,還不給寶顔使者緻歉。”
狄傑幾人齊齊失色,萬隆帝當着文武百官和草海使節的面讓李落賠禮緻歉,這可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日後和談還怎麽在草海使節面前擡得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