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之人的李落躲在人群中如坐針氈,忿忿不平,氣的險些吐血,偏偏還無法分辨,相柳兒本來就沒說什麽,至于那些繁枝茂葉不都是聽的人自己臆想補上去的麽。好一個蒙厥撥汗,到了還不忘坑李落一把,這番話說出去本來沒有多少人信,但眼前境地,縱有人懷疑也會情不自禁的多了點疑惑,蒙厥撥汗名聲在外,甘冒身死道消的危險來大甘腹地找人,如果不是真的,哪個女子會不顧名節的跑來這裏訴苦。
負心人,大概是此刻忘憂谷中大半江湖女俠對李落的诽謗之語。
北府交戰正憨,數十萬英魂埋骨他鄉,一個是草海聯軍的智囊,一個是大甘軍魂,竟然有了不清不楚的牽連,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恐怕整個天下都将爲之震動。
“草海和大甘是世仇,家仇國恨,而且北府,北府……”李欹枕呢喃失聲,如何也想不明白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
“我不打了。”
“不打了?什麽意思?”
相柳兒輕輕一笑,本是随意,讓人瞧着卻聯想到凄然一詞:“草海和大甘征戰多年,也許以後還會有紛争,但現在我不想再争了,議和的使節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牧天狼軍中了吧。”
群豪嘩然,驟然間炸了鍋,什麽武林大會早就抛到了腦後,還能有什麽事比草海議和更駭人聽聞的。議和是相柳兒本意,但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聽的人稍加潤色,就成了相柳兒情深義重,爲了一個舍不得的孽緣,不惜平息幹戈,這是何等的魄力和癡情。
一瞬間,李落便成了千古無一的薄情郎,百口莫辯,縱然群雄之中也有人察覺蹊跷,但草海勢盛,大軍壓境,勢弱的一方是大甘,這是不争的事實,如果不是另有隐情,草海無論如何也不會舍棄大好的局勢才對。
李落黑着臉,憋出了内傷,相柳兒不過三言兩語,就在李落和大甘王廷之間埋下了一道幾乎無法彌補的裂縫,這道裂縫或許還會動搖牧天狼的軍心。人群中有數道殺氣沖天而起,其中最烈的那一道,來自紅塵宮。
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吾矣。
到了這個時候,李落怎還能不知道相柳兒的盤算,難怪敢隻身闖入虎穴,原來早就打定主意要躲在李落身後,這一番話說出來,如果還有人要起殺心,牧天狼中軍騎恐怕不得不出手了。
“我打算退兵鄞州,至于掖涼州,”相柳兒一頓,輕聲說道,“他若想要,我就還給他。”
無數人驚歎出聲,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原來這美人也是一樣。從來都是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換到李落和相柳兒身上,似乎,好像反過來了,受佳人恩澤的那個人竟然變成了李落。不少年少無知的江湖女俠雙手合十,憧憬的看着俏然而立的相柳兒,這是怎樣的一番癡心,又是怎樣的可歌可泣,那個女兒家不心動,那個浪子不羨慕。
“一派胡言!”李落終于按捺不住厲喝出聲,如果再讓相柳兒多說幾句,讓場中江湖群豪捕風捉影一番,李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相柳兒眼睛一亮,掩口輕笑道:“啊,原來你在的。”
李落沉着臉排衆而出,冷冷的盯着相柳兒。
“大将軍!”
“王爺。”
“皇兄!”
數人訝聲呼道,群豪伸長了脖子齊齊望向李落,正主現身,就見那些浪子遊俠和紅粉佳人一個個目不轉睛的打量着李落,能讓蒙厥撥汗牽挂的大甘定天王到底有什麽稀罕。
李落對衆人呼聲置若罔聞,鳴鴻出鞘,刀鋒直指相柳兒,原本護在相柳兒身側的泊肅葉和斛律封寒古怪一笑,竟然沒有阻攔,反而讓開了一步,而相柳兒神情一黯,輕輕閉上眼睛,大約是在說你想殺就殺,我絕不還手躲藏的意思。
李落握刀的手開始顫抖,尚屬頭一遭,胸口一陣起伏,臉色陰沉的都要凝出水來,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來幹什麽?”
相柳兒睜開眼,看着李落,和聲說道:“我來議和。”
李落胸中一堵,氣悶非常,喝道:“議和就議和,你胡說什麽!”
翟廖語眼前一黑,咳嗽幾聲,感情李落果然早就知道草海議和的打算了,這下躲也躲不掉了。
“我什麽也沒說呀。”相柳兒一臉無辜的說道。
李落後心發涼,大意了,一瞬間不知道多少雙帶着憤恨仇視的目光落在了李落背上,李落隻想縱聲長嘯,以洩心中悶氣。相柳兒的确沒有說什麽,說的也都是事實,并無半點虛假,李落想駁斥也找不到由頭,隻能暗罵相柳兒不知羞恥,但也對相柳兒操控人心的手段暗自心驚。
這一刀斬不下去,李落深吸了一口氣,收刀轉身,向場中相熟之人颔首示意,獨獨避開紅塵宮那些欲将吃人的目光。翟廖語苦笑無語,李緣夕一臉不解,姑蘇小娘興趣盎然,與冷冰許久不見,沒想到重逢之時竟然如此尴尬,就見冷冰看了看李落,搖了搖頭,一臉惋惜的歎了一口氣,長劍入鞘,頭也不回的去到了翟廖語身旁。
李落張了張口,臉色愈發難看,勉強向衆人抱拳一禮,沉喝一聲:“走。”
這可不就是落荒而逃的模樣麽,相柳兒笑盈盈的看着李落背影,一點也不着急,倒是幾個入了癡劫的女子先着急了起來。
翟廖語輕咳一聲,低聲說道:“王爺,她怎麽辦?”
“是死是活關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