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唱了一個諾,道:“那是天樞和天璇。”席泊然奇道:“它們有什麽用處?”艄公笑道:“說來話長!待會兒少俠就明白了。”
湖水平緩,千葉船慢了下來,自那百千水龍之下緩緩經過。隻見前方兩崖摩天,森然對峙,崖壁上鬼斧神工般刻着兩行行書,右方是:“翹首仰仙蹤,白也仙,林也仙,蘇也仙,我今買醉湖山裏,不仙也仙。”左面是:“及時行樂地,春亦樂,夏亦樂,秋亦樂,冬來尋詩風雪中,不樂亦樂。”這兩行字遒勁絕倫,字字均有數丈見方,最末一筆直入水中,寓意輕松自在,氣勢卻端是驚人。
千葉船在一片絕壁前靠住,一道數十丈的陡峭崖壁出現在衆人眼前,幾乎是直上直下,一路伸進了頭頂的雲霧裏。艄公止了船,衆人魚貫上岸,向山頂攀爬而去。
道路險峻,不過來赴會的都是身具武功的武林中人,倒也無懼,而席泊然雖是一介書生,但也練過粗淺武藝,雖說不及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但身形矯健攀山越嶺自也不在話下。
終于攀過雲霧到了頂上,頭頂是一個幽曠平台,一面高峰依靠,峰頂接雲,另三面環水,東側是李落諸人來時的湖面,北側則是那些橫渡的水龍落足之處,而西側,李落略略望了一眼,有數十根石柱倒聳入水,頗是奇特。平台有數百丈方圓,高聳入雲的山峰腳下結着兩間茅屋,很是随意。石台上皆爲頁岩,有亂石古松分布,參差不齊,石塊大者仿佛小山,小者不下千鈞。松石之間,散立着無數石人像,高及數人,雕刻入微,其喜怒哀樂,一颦一笑,皆與常人無異。或坐或立,或蹲或奔,或蹙眉苦思,或仰天大笑,或彈铗而歌,或援筆鼓瑟,當真千姿百态,各具風姿,一眼望去,杳無窮盡。
北側那岸,遊龍落腳,轉成了群龍戲水,一道道水流從水車那端橫跨湖面流了過來,在石台上曲折盤延,從這邊沒入岩石之中,又從那邊冒了出來,涓涓不止,最後皆彙聚在一個丈許大小的石碗之中,水滿自溢,滲入了地下縫隙之中。
碗中有荷,才剛剛露了青葉尖角,青的發碧,隻不過還不到開花的時候。
席泊然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贊道:“好一處世外之地。”
李落聞聲轉頭,忽地訝然說道:“席兄,你這是?”
席泊然讪讪一笑,打了個哈哈,瞧了一眼身邊的負劍男子和抱誠兩人,此刻三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全身上下濕了個透,抱誠更是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負劍男子再是驕傲,如今的樣子着實也驕傲不起來,再鮮亮的羽翼,淋濕了也是個落湯雞的模樣。
李落恍然,定是千葉船逆流而上時被瀑布濺起的溪水打濕了衣裳,難怪登船前那名中年男子露出古怪玩味的神情,看來早就知道了,隻是沒有提醒罷了,而此行沿途景色秀美,李落目不暇接,一時倒沒有注意到席泊然的狼狽模樣。
負劍男子神色不快的瞪了一眼看笑話的諸人,負氣去了另一邊。席泊然倒是灑脫,隻是自嘲一笑,便沒有再放在心上,十成十的心思皆在石台上人頭攢動,彼此談笑風生的江湖群豪身上。
李落環目四顧,石台本不算小,隻是入谷的人多了,略微顯得有些擁擠。天公作美,雲淡風輕,一衆江湖豪客或是席地,或是登高,聚三五好友,幾壇美酒,幾碟小菜,怎一個惬意了得。間或裏還有臨近相熟的故友,招呼一聲,但見石塊上不時有人飛來縱去,好不熱鬧。席泊然拍手稱快,隻恨不得也置身其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肆意暢談一番。
崖底一側,有竹木搭建的房舍百間有餘,淩空踏在湖面之上,有大有小,有奢華亦有簡陋,着實費了功夫。寥寥幾眼望去,這座忘憂谷中少說也有近千人,聲勢的确不俗,隻是嘈雜紛亂,壞了這一方甯靜,看在李落眼中,景雖是美景,卻還不如入谷途中那些自然而然的景緻,這裏,煙火味道重了些,免不了俗氣,落了下乘。
席泊然穿行其中,有心湊過去,隻是臉皮有些薄,不便開口,李落同樣也不認得這些形色各異的江湖豪客姓甚名誰,至于爲什麽會有這場武林盛會也不知曉,隻當是個熱鬧些的廟會。說來李落和席泊然都想多了,此刻的忘憂谷群豪多半彼此都不認得,一句久仰大概也就夠了。
三人從石間轉轉停停,終于,一株蒼松下有個酒肉和尚,一手抓着一壇酒,一手拎着一根羊腿,袒胸露乳,口若懸河的說着什麽,身旁圍了不少人,不時有人應和,有人贊歎,宛若一個說書的先生和一群聽書捧場的人。席泊然見狀大喜,招呼李落一聲,急急湊上前去。抱誠亦步亦趨,也緊随着自家公子跟了過去。李落啞然失笑,走過去聽了幾句,原是這酒肉和尚在講江湖秘聞,不知道真有幾分,假有幾分,但聽者無不動容,端是好口才。
李落聽了片刻便覺無趣,向席泊然說了一聲,席泊然入了迷,大約也沒聽進去,隻是随意的嗯了一聲。李落無奈搖頭,自顧去了一邊。
夕陽漸斜,往上看,忘憂谷半山的雲霧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浮在群山之間,如幻如真,變化不停;雲下是水,倒影着山,也倒影着雲霞,對面山上的瀑布猶如兩條銀龍,傾瀉而下,激起一陣陣白霧水氣,與天上的雲彩相得益彰。如果不去看山谷中這些人,倒是當得起壺觞盛景的美譽。
忘憂谷中也有池家的人,穿行在人群之中,奉上美酒佳肴。李落也分到了一小壇,酒香醇厚,算是好酒,池家以酒揚名,不過李落不善品酒,不知道手裏這壇是池家美酒裏的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