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莞爾,眼前男子看上去頗有點憤世嫉俗的書生氣,不過倒也赤誠,不遮不掩,言辭有據,不是什麽無理取鬧之輩,平聲回道:“異獸麒麟多見于野史,正史中的确很少有活的麒麟現身記載,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連燭龍這種奇獸都偶有現身,有一隻活的麒麟也就在情理之中。”
男子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殷切的邀請道:“幾位還沒吃飯吧,不如和我一起去我家中坐坐,寒舍簡陋,但内子的廚藝那可真是天下少有,兄台要是沒有别的事,可否賞光一叙?”
“我們已經吃過飯了,多謝閣下的好意。”李落婉拒道。
“啊,吃過了呀……”男子臉上遺憾之情顯于顔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相信異獸麒麟存在的人,就這樣失之交臂,難免有些失落。
谷梁淚心性良善,眼前男子有些呆,不過确是個率真之人,心生不忍,反正眼下也找不出麒麟盤口的線索,不如去男子家中坐坐,既然他這麽了解西狩城,興許還有意外之喜。
谷梁淚輕聲說道:“夫君,既然人家誠心相邀,不如我們就去一趟吧,也沒有别的事,還能聽到西狩城的淵源曆史呢,天黑之後順道看看西狩城的夜景,反正回了客棧也是閑着。”
李落明白谷梁淚話中之意,看了一眼眼前男子,在男子懇切的眼神中誠顔示謝道:“那就叨擾了。”
“哈哈,不打擾,不打擾,跟我來。”男子揚了揚手,腳步竟也輕快了幾分,讓李落三人不禁啞然失笑。
男子沿着河岸一路往東,道旁的樓閣房舍比之入城的城北一側要精緻不少,風景也要雅緻許多,很安靜,有點大隐于市的味道。
李落看了看身前帶路男子的衣衫,應該算不上鍾鳴鼎食之家,不知何故,竟然能在這裏安家。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男子邊走邊問道。
“不是,我們從楚州來,這位是内子,這位是妻妹。”
男子颔首示禮,有些尴尬,急忙避開眼睛,非禮勿視,這一點上倒不如李落坦坦蕩蕩。
“哈哈,兄台來的早了些,要是再晚來幾個月,那時候西狩城裏可就熱鬧了,小生還能請兄台嘗嘗果郡特色的瓜果。”
“嗯,是早了些,不過清靜些也好。”
“兄台也是讀書人吧?”
“讀過兩年書。”
“看兄台的相貌,肯定讀了不止兩年書。”男子笃定的應聲說道。
谷梁淚聞言暗自偷笑,易容之後的李落的确要比眼前男子看上去蒼老些,而眼前男子看着已經有而立之齡了,李落怎麽說也得有年近不惑的歲數,換言之,就是在說李落老。
李落不以爲意,笑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所以我才帶着内子出門走走,領略大甘别處的風光。”
“讓兄台這麽一說,小生也想出去走走。”男子神色雀躍,複又搖頭道,“不行,我走了學堂裏的孩子就沒人管了。”
“咦,你是學堂的先生?”
“嗯,”男子點點頭,道,“以前考過幾次科舉,中了個秀才,再考就名落孫山,後來也就不考了,在學堂裏教人讀書識字。”
李落輕輕一笑,記起那年的雲隐山連雲寨,和聲應道:“我也做過教書先生,不過沒考過科舉。”
男子笑道:“哈哈,看來你我還真有緣分……到了,前面那個挂燈籠的就是寒舍。”
說話間,男子加緊了腳步,面帶輕笑,三十而立的臉龐上竟然浮現出一縷腼腆,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郎。
“嘿嘿,舒大才子,怎麽着,今又有人信你西狩城外埋着麒麟了?哈哈,你可得看好了,别又是趁機打秋風白吃白喝的,讓我那霜華妹子瞧着心煩,整天沒個好臉色,像死了爹媽似的。”還沒有走到門前,一個尖酸刻薄的婦人聲音傳到幾人耳畔。
男子臉色漲紅,怒目而視,嘴唇輕顫,氣急喝道:“你,你胡說八道,霜華才不會……”
“不會什麽?啧啧,說好聽點你們兩口子那個叫什麽舉案齊眉,說不好聽點的你舒秀才就是個軟蛋,你家那隻母老虎一發威,你吓得連魂都沒了。”
男子氣得渾身發抖,想斥責這個信口雌黃的黃臉夫人,隻是空讀了多年的聖賢書,卻不知道怎麽和潑婦講道理,隻能看着那個臨院屋檐下得意洋洋的幹癟婦人生悶氣。
李落眉頭微皺,這些話聽着有些刺耳,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如此刻薄的鄰居,若是李落,怕也忍受不了。
就在這時,燈籠下的院門砰一聲打了開來,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出現在門前,胸前還挂着做飯時穿着的罩簾兒,一手拿着竹鏟,一手指着黃臉夫人中氣十足的脆聲喝罵道:“閉上你的烏鴉嘴,聽着呱噪,我家官人喜歡帶誰回來就帶誰回來,管你屁事!吃你的喝你的了?要你多事!天天嚼舌頭,不嫌臊麽?這麽閑得慌不如好好管管你家那位,呦,對了,找不着人吧,去怡紅樓看看啊,沒準這會正摟着哪個水靈的姑娘喝酒談笑呢。”
尖酸婦人仿若被踩了尾巴的母貓,挽起袖子就要回敬咒罵,不過這俏麗女子卻不給臨院婦人說話的機會,吐字如蘭,隻是從這秀美婉約宛若碧玉一般的女子口中說出的話卻着實不敢恭維:“想想也是苦了你家老黃,天天守着這麽一個幹癟皮肉,看沒處看,摸沒處摸,同桌吃個飯瞧着怕是比喝毒藥還難受,看你一天到晚打扮着像個黑山老妖一樣,有這工夫倒不如瞧瞧你家院子裏的母雞母豬,趁早殺了幹淨,免得被比下去,讓你家老黃移情别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