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心想:“若得永遠如此,不再見到天下間的腥風血雨,便是叫我富貴滿堂,也沒這般惬意。”
谷梁淚道:“你在想什麽?”
李落将适才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谷梁淚反轉左手,握住了李落右手,輕聲說道:“我真的很高興呢。”
李落回道:“我也一樣。”
谷梁淚幽幽說道:“當初你在化外山紅塵宮前,當着天下群豪的面說的那番話,我雖然感激,可也沒此刻歡喜。倘若我就是個身陷困境的醜陋女子,依你的性子,多半還是會救的。可是那時候你隻想到救人,而不是救我。”
谷梁淚的話把李落繞的有些暈乎乎的,一時沒明白你是誰,我又是誰。
“直到前幾天你蠻不講理的不讓我跟你去漳州,我便覺得在王爺心裏,我總是重了些的。”
李落脫口而出:“我喜歡你啊!”說罷,連忙輕咳一聲,别過頭不讓谷梁淚看見自己臉上的窘迫。
谷梁淚掩口輕笑,輕輕的靠在李落身上,擡頭望着月色,喃喃說道:“沒有人喜歡孤獨呢,女兒家的心思有時候真的很簡單,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人陪着看天上的星星,就算吃糠咽菜也不會覺得難過。”說完之後谷梁淚頓了頓,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
李落想了想,直言應道:“是。”
谷梁淚坐直了身子,輕哼了一聲,不滿說道:“你真是不懂讨女兒家歡心。”
李落苦笑一聲,谷梁淚一語中的,李落并非沒有見過莺莺燕燕的毛頭小子,不管是風塵女子,還是大家閨秀,無論是曲意奉承還是暗送秋波,李落都能遊刃有餘,唯有面對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時,卻變得拙笨不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名利當先,你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人,尤其是女人。不過每個女兒家心裏都有一個看似荒唐幼稚的夢,而我的夢,便是今日。”說罷,谷梁淚惡狠狠的叱道,“不許再笑我。”說完之後自己反倒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李落很乖巧誠懇的點了點頭,想起了吉布楚和,總告誡李落莫要相信女人的話,卻不知道在她的心底深處,是不是也有一個單純到近乎幼稚的夢。
李落見到谷梁淚的側臉,鼻子微聳,長長睫毛低垂,雖有易容,但也是容顔嬌嫩,臉色柔和,得此佳人,此生足矣。
“但願人長久……”
李落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谷梁淚雙手一拍,身子彈出數尺,淡淡說道:“我心中對你好,咱們可得規規矩矩的。你若當我是個水性女子,可以随便欺負我,那可看錯人了。”
李落噎了半晌,都已是明媒正娶的定天王王妃,竟然還得規規矩矩,随即一本正經的道:“我怎敢當你是水性女子?谷梁姑娘乃是一代宗師,武功出神入化,身後又有紅塵宮撐腰,我敬你怕你還來不及,怎麽敢欺負你。”
谷梁淚嬌笑出聲,穿着這樣一身衣裳,臉上還滿是泥塵,這幅景象很是别扭,但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谷梁淚想起與李落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不由得笑靥如花,坐了下來,卻和李落仍舊隔着有三四尺遠。
李落想問問谷梁淚的江湖,當初曾有人在李落耳邊提及谷梁淚在大甘武林中舉足輕重,隻是話到了嘴邊,卻覺在這時候說這等話未免大煞風景,欲言又止。
谷梁淚似未所覺,兩個人靜靜的待了片刻,谷梁淚忽地輕聲說道:“年前入宮的時候,雲妃娘娘給我看過一幅畫。”
李落心中咯噔一聲,背心微微有些寒意,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不過既然谷梁淚開口,裝作不知道更顯心虛,随便淡然問道:“什麽畫?”
“一株海棠。”谷梁淚别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道,“還有一個背影。”
李落頭皮一陣發麻,心中不免有些暗恨雲妃,到了這個時候莫不是還想挑撥離間。
“王爺怎麽不說話了?”
“啊?哦,我記得以前好像也畫過這樣一幅畫,那時候護送雲妃南下宜州,中途遇險,和禁軍走散了,不得已作畫來換銀子,哈哈,想想也過去好多年了。”
“嗯,雲妃娘娘也是這麽說的,不過她記得可比王爺清楚多了,一樁樁,一件件,清清楚楚。”
“是麽,我倒是忘了些。”李落嘿嘿一笑道。
谷梁淚不置可否,柔聲說道:“一個畫中人,一個藏畫人,還有一個看畫的人,世間輪回,大抵也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
谷梁淚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要責備王爺什麽,隻是想有朝一日王爺也替我做一幅畫,可好?”
“好!”李落一口應了下來,轉即又赧然接道,“隻不過我沒有把握能畫出來。”
“爲什麽?”谷梁淚奇道。
“畫由心生,你在我心裏有天公弄巧之勢,我若作畫,必會患得患失,大概會無處下筆吧。”
“呵呵,王爺怎麽一轉眼又會哄人開心啦。”
“沒有,我隻是不願說假話騙人。”
“那你會騙我麽?”谷梁淚一雙明眸目不轉睛的看着李落,讓李落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重重說道:“我此生不會騙你!”
谷梁淚溫柔淺笑,甜如蜜,香勝花。忽地,谷梁淚玉容一整,自言自語道:“風狸撿個柴火怎麽去了這麽久?”
話音剛落,就聽樹叢後傳來一聲輕咳,風狸抱着一捆幹柴走了過來,一聲不吭的放在地上,打着火石,架起篝火,驅走了夜裏的涼意。
李落吸了一口涼氣,風狸定是早就在樹後偷聽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堂堂冰心訣四重境大成的内家高手,竟然沒有察覺有人躲在暗處,委實不應該,隻怕方才的心慌的太厲害了些。